「嗯。」
「那,為何作罷?」
淚盡的雙眼已浮腫得不成樣子,只能半張著眼看他。她嘆了口氣,身軀似乎更單薄了一寸,疲憊得要垮掉:「殺了他,姐姐也活不過來。」她頓了頓,苦笑道,「……只會害得你,回不去罷了。」
洛熙川呼吸一滯,只覺那充斥身體每個角落的酸楚驀地被一股莫名其妙的熱流沖淡了,他的思緒又重新運轉,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帶她去看海吧。」他說。
*
黛初說,南青沒有父母親族,亦不知何處是家鄉,記事起便是蚺教人,刺著蚺教的蛇藤,死後,是要葬在彌瓦淵底祭懸息的。
所以,他們按百霓族的習俗安葬了她,火化之後,骨灰埋在盛開的花田之下,反哺大地。
洛熙川帶她尋了很久,終於尋到一處安靜的海崖,弦月初上,海面銀光粼粼,像姑娘們銀飾上的細閃。
「好香。」黛初輕輕嗅海風的味道。
洛熙川盯著腳下那片花海,告訴她:「是曇花,只在夏夜開放,天亮便會凋謝。但是,每一朵凋謝,旁邊都會生出更多新芽,興許這裡原本只是一片葉,經年累月,也能爬滿山坡。」
「這就是海。」她抱著尚且溫熱的骨灰罈,立在曇花的瀑布中遠眺無垠的海面,「她一定喜歡。」
洛熙川選了一處縫隙,徒手剝開花藤,掏袖劍挖了個適當大小的深坑,將木壇以南夷的衣裙包裹,同竹笛、銀鐲,以及那本記滿美食的冊子依次擱入,可掩埋前卻猶豫再三,他不忍南青一生心血被白白浪費,最終又將那冊子掏了出來,拍掉塵土,踹進懷裡。
中元廟會那夜,黛初說,不想讓魂魄回歸故土,所以他猜想,南青一定也一樣。
故而他以仙門的超度方式,在花田裡,為她默誦《太上洞玄靈寶救苦拔罪妙經》,不想經尚未誦完,那有節奏的浪濤中忽而響起突兀的落水聲,他猛地回過頭,崖邊哪還有人影!只整整齊齊疊著一身中原羅裙,繡鞋,上頭放著背囊和月孛……
他腦袋一懵,待回過神來,已縱身躍下海崖。
浸沒在水中,五感像是被封閉,他開口叫黛初的名字,聲音傳不出,只湧進滿嘴比淚水更甚的咸澀。
月光只浮在表面,深水裡漆黑一片,他將御龍催至大亮,像一顆落水的月,將周遭海底點亮,黢黑的礁石,搖曳的水草一覽無餘,卻沒有他要找的人。
點點滴滴,瞬間擠滿心頭,擠得他好痛。
他想起她談起死亡時的淡然,繼而想起她鮮活放肆的笑,想起她比所有人都炙熱的體溫,想起她拼盡全力,與死亡賽跑。想起她即使遠離家鄉,也不忘身後千千萬萬的族人。
可南青以死亡的代價,讓他們同時認清了黛初那不可實現的願望……所以,她不再徒勞地努力了,她放棄了,盛開在岩縫裡的花,要凋謝了……
他擰住胸口,心生絕望。
驀地,一條銀鏈緩緩落到他眼前。
是黛初的耳墜。
他抬起頭,那人正奮力撥開水,向下潛游。
御龍的光照亮她的眼眸,她焦急地看著他,眼底再次露出那副總要守護什麼的神情,對他伸出了手。
十指瞬間相扣,洛熙川心有餘悸地將她一把扯進懷裡,他們像兩尾交纏的魚,在大片氣泡中,漸漸浮出水面。
「咳咳……咳……」
他們濕漉漉落到礁石上,洛熙川愣愣看著她,驚魂未定:「你……」
「洛熙川!」沒等他開口,她先激動地開了口,「怎麼你那麼大的本事還會淹水啊!嚇死我了!」
淹水?洛熙川一愣。
黛初抓起赤紅短裙的邊緣,嘩啦一聲,擰出一把水,見他沒反應,她忽然意識到:「你,你方才懸在水裡不動,還,還捂著胸口很痛苦的樣子,不是淹水嗎?」
「沒有,我在找你……我,我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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