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所以你,你散了金丹,把修為都給了那個南夷女人?」
「不算給,是耗損掉了。她並非玄門中人,毫無根基,需得從頭修煉,偷不得懶。」洛熙川的語氣,彷佛二十年修為不過幾個銅板,沒了就沒了。
「為什麼?」她的惜才之心隱隱作痛,憤憤丟掉經書。
那人不以為然:「為了救她的命。」
「可,可她是南夷人!」
「傅師姐也覺得,南夷人生來就該死?哪怕她從未傷害過任何一個中原人?倘若她是中原女子,我這些修為便值得?」洛熙川鮮少這樣步步緊逼,他定定看著她,問得她啞口無言,畢竟,沒有什麼人是生來就該死的。
傅子雋一時有些心煩意亂:「那,那你師尊怎麼說……」
「她老人家還不知道。否則,我早已被廢掉修為逐出師門了吧,阿春興許也保不住性命。」洛熙川說得很是淡然。
「那你還!嘖。」傅子雋撓了撓頭頂,進退兩難,倒寧願今日沒遇見他,「你幹嘛帶我來!我可不幫你保守秘密……」
說是這麼說,可她也實在狠不下心去告密,又不敢盡信南夷人,遂隔了幾日,又重回芊眠谷。本想暗中打探那阿春虛實,卻不慎被困於洄水陣,被洛熙川發現後,他哭笑不得將她帶回去,並表示隨時歡迎她入谷。
久而久之,夫妻倆便將她當做自家人一般不設防,該說的不該說的,統統都透露給她。
「我很喜歡中原一句祝語,是長命百歲。我們那裡的人自幼修習血蠱術,三十歲開始身體便垮了,從來沒想過,普通人可以活到七八十,甚至一百歲。更別提,像那些大能那樣,壽元無盡。」阿春掰開竹筒,將帶著竹香的紅豆飯推到傅子雋面前,笑道,「等阿川修為再精進一些,便可深入折雅雪山腹地,將南夷輿圖補完,帶上滄沄。」她垂下眼,輕撫高聳的肚腹,臨盆在即,她身體愈發沉重,可神色卻輕盈,「到時,蚺教覆滅,所有南夷的孩子,都可以像我的孩子一樣,無需再與蛇蠍蟲蟻為伍,每個人都能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傅子雋嘴上不說,心裡是犯嘀咕的,幾代人都沒能做到的事,哪裡這麼容易就實現。
但轉念一想,萬一呢?南夷之禍若真能在他們這一代人手裡平息,也算是大功德一件了。
「曇兒呢?今日怎麼沒看到他。」
阿春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地笑了:「昨日我說想吃永安居的兔腿,他們一早便去露州排……」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她臉色忽而一變,盯著傅子雋的神色有些慌張。
傅子雋聽到水聲,低頭一看,比她更慌:「怎……怎麼辦?我,我去請穩婆?」
阿春吸了一口氣:「曇兒當初足足熬了兩日才露頭,這麼早請了人來也是乾等,不著急,等阿川他們回來。」
傅子雋對生孩子這事兩眼一抹黑,只能信她,結果這就信錯了。
不過半個多時辰,她便疼得挪不動了,生生將被單都抓到抽絲:「不對啊,這,不對啊……唔……」
「我我我我去找大夫!」傅子雋慌裡慌張要往外跑,被一把握住了手腕。
阿春滿頭滿身的汗,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劇痛中不忘沖她擠眼睛一笑,咬牙切齒道:「怕是,來不及了……先,幫我……燒唔,燒水……」
傅子雋頭皮都麻了,聽著聲聲痛呼,手忙腳亂又是燒水又是擦汗。
許是一回生二回熟,還不到一個時辰,阿春聲嘶力竭地一聲長吟與新生的啼哭便重疊到一起,原本陰雲密布的山谷,驀就放晴,光芒萬丈。
傅子雋手捧一團軟乎乎濕淋淋東西,被倏忽撒入窗欞的日光閃了眼,她歪頭望瞭望天,竟看到一團一團紫雲爭相涌過山巔。
阿春氣喘吁吁地攤在枕頭上,渾身依舊在顫抖,一個手指都抬不起來。她有氣無力瞄了一眼床頭的剪子,傅子雋不情不願點頭,一邊在心底罵罵咧咧,一邊哆嗦著,剪斷了臍帶。
她小心翼翼將初具人形便張牙舞爪的小女孩擦拭乾淨,而後試圖將這塊燙手山芋丟還給她阿娘,可小家夥卻不知為何,緊緊攥住她一根手指不肯放開,她只得繼續捧著:「怎麼手勁這麼大……」
「春瓊。」阿春側過臉,饒有興致地欣賞著她難得的窘迫。
「啊?」
「名字,叫春瓊。」
「我先前便想問。」她將孩子放到阿春身邊,擎著手給春瓊攥著,看著她吃上了人生第一口奶,「為何姓春啊?」
阿春戳了戳女兒飽滿的天庭,滿眼的喜歡,隨口答道:「熙川沒有父母,從了師姓。可滄沄都不知會不會認我,我的孩子自然也不改姓洛。我雖沒有中原姓氏,但他給我起了名字叫阿春,就算是姓春了吧。」
「這,就這樣?」
「名字不過是給人家喊的代號,好聽就成。」
春瓊生來大力,十個月便健步如飛,滿周歲抓周,她繞過面前琳琅滿目的寶物,徑直走向傅子雋,爬樹一樣攀上她的肩,一把抓住了她背後的南流景。
金芒登時一閃,傅子雋驚得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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