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曇眼神朦朧地望著他笑,猝然向前一欺,軟綿綿靠近他懷裡,仰起頭,嘴唇擦著他耳垂輕聲道:「阿念。你這樣穿,很好看。」
洛予念懵了懵,低下頭,那人軟綿綿往他懷裡滑,體溫極高,且心跳猛烈,不似醉酒,倒像被人動了什麼手腳……
第88章 浮生
春曇心知肚明,雖說這些蜜酒的確是他親手所釀,但只要經了別人的手,便不會幹淨。
無非是媚藥或者迷藥,對他效果甚微,總之,眾目睽睽不至於是毒藥,他若死在這裡,沒人撿得到便宜。
勞羅在一旁頻繁沖他使眼色,他只當看不到,一碗一碗喝下去,順帶分辨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他偶爾從人群的縫隙里瞥一眼洛予念,那人不聲不響坐在樹下,穿最樸素的衣衫,草鞋,頭髮也只簡簡單單在右耳下綁了個松松的長馬尾,垂在一側胸前,可仙君的氣度是藏不住的,尤其是在一幫灰頭土臉,愚昧無知的南夷平民中間,哪怕他為了合群,身上欲蓋彌彰地搓了些泥土,好似風塵僕僕。
蓼藍花染的布料顏色並不均勻,淡藍麻布松松垮垮堆積在仙君的皮膚上,顯得人尤為素淨,反倒襯得手背那串豆蔻花格外奪目,他沒帶什麼累贅的飾品,唯一一隻鐲還是年輕姑娘才會帶的細銀鐲,一看便知是臨時從方平意胳膊那一串上勻過來的,故旁人並不會覺得奇怪,只當那是小夫妻間的情趣罷了。
其實發現方平意那一瞬,春曇是欣慰的。
總算,有個人與他共進退。尤其藥修在身邊,不僅能從旁輔助接應,關鍵時刻還能保他的命。
可看到方平意的手指在他手背寫字的時候,春曇心裡還是驀地一墜,手不自覺攥緊,一不留神便是咔嚓一聲,酒碗被他捏出一道裂痕,面前倒酒的少年噗通一聲便跪倒在地,手裡的酒罈傾翻,蜜酒潑出,濺到他的腳趾與腳踝邊的青色鈴鐺。他不自覺皺了皺眉,伸手去擦,一旁的長老沐謝抬起腿就是一腳,將少年踢到他座下,咧開豁牙的嘴獰笑道:「你自己求蠱星原諒。」
喝多了,春曇揉了揉額心,垂下眼。
他依稀記得,腳下這謹慎又膽小的男孩叫阿芒,正是眼前這位長老的小兒子,不過十五六歲。打兩年多前他來到蚺教沒多久,這個阿芒便被安排在對岸的女媧神殿做雜事,看似是多個人供蠱星呼來喚去,實則是監視他一舉一動,做父親的眼線,故而春曇對他說過的話,一隻手便能數出來。
眾人鬨笑間,他伸手扶了少年一把,輕聲道:「再去幫我拿一隻酒碗。」
阿芒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忙爬起身又去啟封了一壇新酒,倒了滿滿一大碗,恭恭敬敬捧來給他。
春曇嗅了嗅,酒香里有一股不易察覺的草腥,他聲色未動,緩緩仰頸飲盡,眼角瞄到笑容愈發意味深長的沐謝,心下便有了猜測。
反正虛與委蛇本就辛苦,他正愁沒法子脫身,便裝作不勝酒力,順水推舟被阿芒扶去茅屋的閣樓里,軟綿綿倒在鋪了厚乾草的床上。
少年緊閉屋門,卻遲遲不敢下手,在床塌前來回踱步,許久才哆哆嗦嗦伸出手,半晌,卻抖得連蠱星衣衫的綁帶都解不開。
春曇心下好笑,一個彈指放倒了他,足下一點,葉片似的悄然從窗子裡飄出,趁夜色遠去。
沐謝並不知他實為男兒身,這迷藥是下給姑娘的,因而他的身體並沒有太明顯的反應,只覺得腦袋飄忽,四肢發軟,身體略感燥熱。
不想入靜不過一盞茶,他身體大致恢復了,腦袋裡卻變本加厲,生出些幻覺,像小時候喝了阿娘熬的野菌湯一般。
他眼前的世界漸漸扭曲、放大,他似乎變成了兒時的自己,騎著許久不見的呦呦漫山遍野地跑,春花幾丈高,螞蟻變得與小狗一般大,跑著跑著,小鹿猝不及防就立起一對前腳,將他猛得甩下後背,春曇磕到後腦,痛得人都麻了,半天沒能動彈,懵了片刻才抱怨道:「呦呦你幹嘛……」
片刻後,他竟聽到面前小鹿開口說了人話:「你不是有新歡了嗎?」
新歡?
春曇愣了愣,躺在草叢裡扭過頭,不遠處,一條翠藍的蟒露出了獠牙。
是浮生,是他十七歲生辰那人送他的寶貝,是他從盤在手掌里那麼大,仔仔細細呵護到今日的靈寵。
故而,它恃寵而驕,不分青紅皂白便閃電般襲向呦呦潔白而修長的頸。
不行,他猛得坐起身,眼前倏忽一黑,天旋地轉間,呦呦猝然跪地,鹿角掉落,雪白毛髮變作青絲。
春曇用力眨了眨眼,鹿就成了人,變成他朝不敢思不敢暮想的他
奇怪的是,洛予念並不像先前出現在夢中時那麼冷淡,反而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春曇看呆了。
仙君從來吝嗇情緒,語氣平平的,表情也淡淡的,所以,不論是欣喜或是落淚,緊張或發怒,每一種強烈的情緒,都顯得異常珍貴。
春曇痴迷地看他氣到發紅的眼,看他青筋浮起的顫抖的手臂,看他遲遲捨不得落下的巴掌,看他眼底那與怒火相矛盾的不忍與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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