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桑湖岸邊擠滿人,他們探頭探腦,隔水望著湖中的木舟。
在等待蠱星祝禮的媽媽們一邊安撫自己哭鬧的孩子,一邊四處打聽是出了什麼事,祝禮才剛剛開始,沒人知道為何大巫和長老會忽然帶著這麼多人從南岸氣勢洶洶趕來,甚至等不到祝禮的結束,便將蠱星請到了船上去。
「昨夜,蠱星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納普開門見山。
春曇沒著急答他,只不冷不熱地笑笑,端著蠱星的架子慢吞吞行至船尾竹棚下,往船舷一坐,雙腿垂入湖中,清涼湖水沒過他的小腿,他提了一會水才漫不經心答:「哪裡都沒去,待在檀龍族長家中。怎麼?」
「可我派來暗中保護您的人,竟全體在昨夜憑空消失了,蠱星可有頭緒?」
「保護我?」他吃驚反問,「這裡又沒有人要害我,納普長老為何要派人暗中行事?」
「那自然是為了不要驚擾百姓,有備無患。」納普滴水不漏。
春曇聳聳肩,不以為然:「長老遠慮。可此事我從頭至尾都被你蒙在鼓裡,自然不知他們的去向。何況,昨夜我與沐謝長老的小兒子同宿。」他誇張地伸了個長長地懶腰,有意無意歪過頭,讓長發落到一邊去,露出脖頸上顯眼的吻痕,「不信,你去問問他昨晚做了什麼?」
納普被他一句話堵得麵皮青一陣白一陣,隨後壓低聲音,彷佛在怒他不知廉恥:「就算那小子再蠢,也不會分不出男女。」
「哦?分得出又如何,誰說男人只能跟女人滾到一處?」春曇故意激他。
不想對方竟沒受挑唆,只深吸一口氣便冷靜下來,嘴角一提,勾出個冷笑。
「那,這個東西,蠱星可認得?」他往鞶囊里一掏,指頭上勾了個麻布藥包出來。
春曇一瞥,心裡咯噔一下。
那看上去是個再常見不過的草藥包,南夷幾乎人手一隻,裡頭縫薄荷、菖蒲和芸香,用以防止蚊蟲叮咬。可他手裡這隻卻整潔過了頭,一看便是新做的,但這不是重點,它最大破綻出在縫線,南夷人不懂養蠶,多數人用苧麻紡線,寬裕些的用棉線,可那針腳光澤細膩,分明是蠶絲繡線!
定是昨夜沒有收拾乾淨……
春曇眼角一瞥被請上另一條船的勞羅,從中原回來的掛名長老大有一副破罐破摔的意思,大喇喇坐在大巫面前,對此處的審問漠不關心,低著頭,專心致志擦那原本就亮到刺眼的刀。
春曇便也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仰頭問納普:「不認得,是誰的?」
「不認得?這就怪了。」木舟跟著納普踱步的頻率輕輕搖晃著,他從船的另一頭走到春曇面前,蹲下來,一伸胳膊將那麻布藥包對著陽光晃了晃,「那幾個保護你的人昨夜傳信回來,說跟著你去了附近的山谷,你正暗中與人會面。之後,他們便失聯了,方才去找他們的人回來,給我了我這個。」
嗤啦!猝不及防,納普忽然一把撕開了那麻布外皮,抖落一層雪白的棉花,藏在裡頭那精雕細刻的白玉香囊在他眼前左右擺盪,臘梅與雪松的香氣撲鼻而來,春曇隨即呆住了。
「這是白玉,中原的東西,沒錯吧,蠱星?」他冷笑一聲,「兩年多來,我們沒從你嘴裡得到一句有用的消息,每每大巫提及召喚懸息,殺入中原之事,你總是以時機不對百般推脫。前腳,我部署在中原的蠱倉被毀,後腳,你便趁夜與中原人接頭!什麼蠱星,分明就是奸細!你騙的我們好慘!」
春曇耳邊嗡嗡作響,納普說了什麼,他聽得斷斷續續,只下意識伸手去抓那白玉香囊,卻被一把躲開。
納普咬牙切齒:「我早說了,你來歷不明,目的可疑,可大巫偏不信!如今,你還有何可狡辯!」
他的確沒有什麼要狡辯。
「給我。」他極力抑制住渾身的顫抖。
納普卻偏偏不如他的意,用力捏著那白玉香囊,指節發白,似乎要將它捏碎一般。
春曇呼吸一滯,當即撲上去與其扭打,兩人重重撞到一側船舷,木舟劇烈搖晃起來,可他卻顧不得,拚命抓那人高高舉起的手,銀遮面與身上飾物噼里啪啦掉了一船,頭髮被扯亂,什麼神明的端莊與矜貴都被他拋諸腦後,他眼裡只有那一樣東西:「還給我!」
陣陣驚呼中,木舟側翻,他們雙雙落水。
納普被他緊緊鉗住,掙脫未果,情急之下一把擲出香囊,白玉份量沉重,在水中緩緩下墜,春曇一分神,被他一刀劃開了手臂,登時血流如注,染紅了周遭的湖水。
可他卻沒空理會,四肢奮力划水向下潛游,而後穩穩接住香囊。
甚至等不及浮出水面,他睜大雙眼,將那香囊捧到眼前,微微泛藍的水中,他清楚地捕捉到那顆純白的藥丸。
是紅玉蟮的解藥——依舊完好無損。
洛予念竟沒有服下它。
……情蠱……到現在還沒有解開?可是,為什麼?還是說,蠱蟲對他不起作用?又或者,那蠱根本沒能成活?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那顆解藥,巴不得現在就將那人拖到眼前來問個清楚,曾經的情深義重,捨命相互,究竟與情蠱有沒有關係?若有,洛予念明知自己被騙,為何到今日還不願解蠱?若沒有……那當初,又為何要推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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