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庭安在旁邊靜靜注視，日常生活里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在顧明塵如今的條件下，竟成了一個不小的問題。

房門打開，房間裡的環境，明顯要比樓下好些，地面搭著各個房間湊來的木板，有被褥，有小煤爐，還有個簡易的書桌，衣架。

謝庭安一眼看到書桌上擺的整整齊齊的大學教材，方才回想起來，即便是大四，顧明塵還屬於學生之列，有課業要做，甚至還有考試要應對。

「你……先躺下。」醫生看著面前的環境有些感慨，沒人能想到，之前風光無限的顧家繼承人，如今會在這樣的環境裡生活。

顧明塵聽從醫生的話，緩緩鬆開謝庭安的臂彎，走向記憶中床的位置，只是還沒邁兩步，「哐」的一聲，腿碰上立在房屋中間的小煤爐，小煤爐翻倒，裡面冷卻的碳塊連帶碳灰滾落出來，顧明塵下意識低身摸索，把碰倒的小煤爐扶正。

這是屋子裡為數不多，算是有價值的東西之一。

謝庭安站在房間門口注視小煤爐片刻，只見顧明塵直起身，繼續走向腦海中的床，抬腳就要往煤球上踩，謝庭安快速上前兩步，拉住顧明塵，帶他繞過傾倒的煤塊，靠到床邊。

房間雖然破，甚至哪還有些漏風，但床鋪上的被單卻很乾淨，被鋪的平平整整，顧明塵順從躺在床上，側臉朝向謝庭安的位置，手在空中抬了抬，又緩緩放下。

醫生給顧明塵做了簡單的檢查，幾乎是眉頭緊皺著，給他換了止血的紗布，顧明塵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多到醫生帶來的藥都不夠，只能先敷上主要傷口。

將傷口處理完，醫生拿出只小手電，照上顧明塵的眼睛，深藍色的虹膜在手電燈光照射下，顯出天空一般的顏色，又像是藍色的海面，暗藏水波的涌動。

謝庭安站在床邊，注視著醫生檢查下，顧明塵眼中比名貴寶石還要漂亮的顏色，裡面似乎有無數柔軟的稜角，反射出如夢的光線。

「怎麼弄成這樣的？」醫生越檢查，眉頭越是擠成一個深刻的「川」字。

聽到醫生詢問，顧明塵眸底隱隱帶過一絲寒光，略顯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神態冷倦到了極點。

發覺顧明塵不想開口，醫生抬頭看向謝庭安，謝庭安輕一搖頭，不清楚顧明塵被熊總發現前的遭遇。

之前診所的大夫已經給顧明塵打了抗生素，醫生給顧明塵量了體溫，發現只是輕微發熱，留下幾劑藥後，收拾藥箱便準備離開。

謝庭安送醫生到小洋房外，還沒詢問病情，醫生已經迫不及待開口。

「顧少爺身上有幾條傷比較深，應該是玻璃製品劃傷，診所大夫清理的還算乾淨；還有他肋骨斷了一根，應該是受到撞擊，不過錯位不是特別嚴重。」

醫生頓了頓，嚴肅看向謝庭安。

「嚴重的是他的眼睛，瞳孔反射有問題，搞不好是視覺神經和自主神經系統有了毛病，這個比較複雜，保不准他下半輩子，可能再也看不見東西。」

謝庭安聞言神色微凝，思索著看了眼小洋房二樓的位置，回憶起之前從顧明塵身上聞到的焦煙味，謝庭安隱約有個猜測，看向醫生。

「如果他之前遭遇火災，會不會導致他的眼睛，出現你說的問題？」

「有可能。」醫生琢磨片刻，點了點頭。

「火災現場的高溫，有毒氣體，還有煙霧、一氧化碳，都會對眼睛產生刺激和毒性作用，如果情況嚴重，就會使的視網膜脫落，或者神經受損。」

「能治嗎？」謝庭安眉頭輕抬。

「不好說，得去醫院做詳細的檢查。」醫生面色凝重，看了眼二樓，再看面前幾乎是自己看著長大的青年，猶豫片刻，終究忍不住開口。

「謝總，我聽說，顧仇夫婦只是失蹤，不是死亡。」

謝庭安動作微頓，抬眸看向在謝家工作了十幾年的私人醫生。

「他哪怕有千萬分之一的機會回來，看到你救助他兒子，他會怎麼想？」

醫生深深看向眼前的謝庭安，即便一句明顯的提示也沒說，謝庭安已然領會到他話中的意思。

和顧仇打了這麼多年交道，謝庭安再清楚不過他的為人，結合書里的內容，更是對他的了解，又上升了一個層次。

作為追妻火葬場裡的男主，顧仇性格霸道多疑又虛榮，有些事他甚至不去查證，只按著自己的猜測行事，為此和他妻子產生各種誤會，分分合合都不知道多少遍，如今牽扯到他的獨子，他更是不會善罷甘休。

按顧仇的脾氣，回來後看到兒子成了瞎子，還被死對頭救助，顧仇的第一反應絕不是感激，而是各種猜測和質疑。

猜測兒子的傷情原因和謝庭安有關。

質疑謝庭安救助的行為，背後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然後極有可能在顧明塵面前一頓煽風點火，直到看見兒子也對謝庭安的行為有了質疑，開始主動遠離自己的仇敵，顧仇才會感到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