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救了她。
就算上輩子的她最後死了,段虎也還是救了她。
季春花的回答很乾脆。
雖然她聲音綿柔,卻未叫他聽出半分猶豫不決。
段虎愣了一會兒,才隱約有些彆扭地撇了撇嘴,「那倒也是。」
「我差點兒忘了你擱季家是給人當奴隸的了。」
季春花嘿嘿笑,「往後我不會再伺候那些人嘞,我是你媳婦兒,合該伺候你。」
段虎剛摸到二八大槓的車把手,直接猝然攥緊。
黝黑手背上的青筋都隱隱凸顯。
咋就感覺這伺候聽起來怪怪的呢。
「趕緊的吧虎子!」從季家出來以後方媒婆也鬆弛了許多,催他,「快把你媳婦兒馱車上,咱別過了點兒!」
段虎微微頷首,長腿一邁上了車。
硬邦邦地叫她,「肥婆,上車。」
季春花一瞅,車後還真多了個厚實的小墊兒。
她抿嘴兒無聲笑開,也坐了上去。
在連綿不絕的鞭炮聲中,土道兩側瞧熱鬧的人們皆是驚詫錯愕——
肥婆收拾乾淨了,臉也露出來了。
這哪兒還是個肥婆,這分明就是個水靈俊俏的小胖丫兒啊。
再瞧前頭騎著車,黑如煤炭、體型彪悍威猛的段虎。
不知是誰突然高聲叫:「誒,你們還別說,我現在突然覺得他倆還挺配的!」
「季春花這肥嘟嘟的,要是配個麻杆兒......哈哈哈哈,那可夠嗆啊。」
這個「夠嗆」,說的很是曖昧。
懂得人自是咯咯直樂,用微妙的眼神互相對視。
還有幾個熊娃子,好奇卻又瑟縮地躲在大人身後。
你捅咕我,我捅咕你。
「你去攔路要紅包兒,快去!」
「你為啥叫我去?我才不去嘞!肥婆說了,咱再瞎鬧就讓惡霸把咱捆山上餵狼去......我,我可不敢!」
「誒呀,」好兄弟瞅著段虎騎著的那輛鋥亮的二八大槓,急得不行,「你瞅惡霸多闊啊,他竟然騎二八大槓接媳婦兒!」
「咱好歹也努努力——」
這話剛說完,騎著車的段虎就驀地想起啥來。
是孫巧雲,讓他在路上瞅著娃的話記得要扔紅包兒,最好要瞅著那壯實的、體格子好的扔。
說這樣比較吉利,媳婦兒容易早點有娃,而且身體健康強壯。
段虎聽著那幫熊娃子嗚哩哇啦不知道在說啥,還吸溜著鼻涕的樣子,滿臉煩躁。
可老媽的話又不能不聽。
於是,他便連停也不停、看也不看,
只一掏兜拿出老大一沓子的紅包兒,猛地一扔——
「唉呀我滴老天奶啊!」一位嬸子頭一個兒沖了出去,「甭看段虎不講文明,但出手是真闊綽啊!」
「誒呀!」熊娃子們也狂叫著一窩蜂地跑去撿紅包,「快點快點,那幫老嬸子們可比咱手快!」
「快撿吶,撿完咱去食雜店買零嘴兒吃!」
「......」
「......」
再後來,季春花就啥都聽不到了。
她看著兩側冬日枯槁的樹杈,看著汪汪狂吠的野狗,突然覺得很神奇。
這明明是一條她已經快走透了的、走爛了的路。
咋會突然感覺......像是一條新的路呢。
一條很新很新的,讓人充滿了雀躍和期待的路。
除了新郎和新娘,其他人大多是走路過去。
條件稍微好些的人家會自備板車。
可季家這些年......儘管季大強拼死拼活地干,也還是沒能攢下仨瓜倆棗兒。
這自是因為季陽那個混帳又不爭氣的東西,沒事兒就去許麗那偷摸拿錢走。
許麗則也對兒子溺愛成性,幫忙瞞著。
每次季大強回來的時候,她都特地備上特別豐盛的伙食,所以季大強也瞅不出來。
至於季琴,她當然也不會說。
畢竟她媽和她哥再咋都不會去降低她的生活品質,所以季琴自是不會多嘴,幹這種破壞家庭和諧的事。
不過眼下,季琴走到腳底板生疼,忍不住停下好幾回後,終於忍不住了。
她滿懷不悅道:「媽,您天天連個家裡的開支收入也不計算,整的咱家一點都不富裕。」
「您說這麼個大日子,作為我姐的娘家人,咱卻連個板車都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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