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前倆月開始有症狀的。」
「其實就是咱老話兒講的到歲數了腦瓜容易傻,愛忘事兒。」
孫巧雲卻一點都沒冷靜下來,急道:「那愛忘事兒也不這樣的啊,她剛才急得都要哭了。」
「......是。」張大夫嘆息道:「就是因為她啥都明白,知道自己這是要傻了才更難受。」
「你楊姐打年輕時候就給我幫忙,有個啥病症代表啥她心裡明鏡兒似的,...嗐,要不說呢,有時候人吶太清楚了,想得太明白了也不是好事兒。」
「不礙的,我去哄哄就成。」孫大夫抓緊拿上藥方進屋,闔門道:「麻煩你跟娃們等我會兒。」
「不麻煩不麻煩,我們不急。」孫巧雲在原地躊躇幾步,最終還是擱椅子上先坐下了。
她嘴裡又酸又苦,眼圈隱隱發紅,「......你慢慢的,我們不急的。」
可等到張大夫進去了,還是越尋思越難受。
忍不住拽住段虎的手道:「兒啊,你說你楊嬸兒......不應該啊,她那麼個愛動腦子的人咋還能傻了呢?」
「她這才多大歲數啊,咋,咋能這樣兒呢?」
「......」季春花有些失神地透過那個小門看向裡屋,心裡忽然冷不丁地冒出個想法:要是段爸真的沒死,但是腦瓜壞了,忘了從前的事兒了,或是傻了,是不是也會找不到家?
記不得家擱哪呢?
她逐漸瞪大眼眸,越尋思越覺得有可能。
可,可,
季春花不忍摳摳手,又想:他傻了,萬一被誰帶走了咋整?
萬一,他有了別的家庭,或是認了別的爹媽還是親人的,咋整?
那要是真找著了,段虎跟媽......是不是得先狂喜,然後鑽心的疼呢。
季春花想起了村裡有個傻老漢,是三十八的時候,他的老爹才給他娶了個媳婦兒。
後來許多年,他娃都有了。
突然從異地來了個跟他歲數差不多的男人,哭著喊著說這是他哥哥,是小的時候被人拐走的。
那個男人涕泗橫流,說家中的老母親找了他三十餘年。
如今已經快要不行了,就吊著一口氣等他回去。
可那個傻子卻跟個瘋狗一樣,猩紅了雙眼要拎起拖把跟那個和他長得很像很像的男人幹仗,說你滾,我只有這一個爹,沒別的爹。
我才不要去。
我有媳婦,有娃,才不要跟你這個壞人走。
你是壞人,你是大騙子!你滾!
……
回去的路上,仨人誰都沒咋說話。
孫巧雲悲從心中來,瞅著車窗外頭說了一句:「這日子,咋就過得那麼快呢?」
「一眨麼眼的功夫,我們咋就都成了老頭兒老太太了呢。」
說完,她便靜悄悄地掉起眼淚。
段虎不敢往後瞅,他面無表情地攥緊方向盤,盡力讓自己聚精會神。
車上坐著他媳婦兒跟他老娘,無論心裡多不得勁,多難受的慌,他都得先安安穩穩地開回家。
等終於到了家,季春花的手指頭都快被她自己摳破了。
她實在受不了看得出段虎和孫巧雲的難受,還啥都不說。
就算說出來的話,或許好或許不好,她也顧不得了。
咋也得說出來,一家人一塊兒尋思尋思才行。
回家以後,季春花便一改往日的綿軟,甚至語氣有些強勢的叫段虎跟孫巧雲倆人擱屋裡待著去。
她一點都不累,自己去灶房準備做晚飯就好。
這會兒才是下午三點,也不著忙。
段虎心裡清楚著呢,深深地瞅了季春花一眼,嘶重著嗓子說:「我一會兒找你去,你不許摸涼水。」
「...行。」季春花用力點頭,「你跟媽多嘮嘮,我不摸涼水,我做點熱水。」
「嗯。」段虎這才稍微放下心,帶著孫巧雲先回她屋兒去了。
季春花自己擱灶房做了鍋熱水,舀了擱水桶里跟冷水兌好,拿了個大倭瓜跟粗鹽在水裡搓。
她蹲在地上搓了半天,突然一滴熱淚砸在手背上。
隨後再也忍不住,咬著唇嗚咽出聲。
她好想出去啊,好想去一個......去一個啥地方呢。
就像村委會一樣的地方,能用大喇叭廣播的地方。
完了這個大喇叭,還能叫全世界都聽見。
她想喊:爸,我是您的兒媳婦。
您媳婦兒好難受啊,您兒子也好難受,我也好難受。
您到底在哪兒,能不能家來啊。您媳婦兒都說,她老了,您兒子也長大了。
您現在不回來,到底要啥時候回來啊?
季春花心裡擰來擰去的疼。
最多的是為了段虎跟孫巧雲,剩下的就是為了今天的那個楊嬸兒。
她突然想起上輩子的自己,在突然被捅了刀子的時候那種恐懼和茫然。
她沒想過,沒想過自己會突然間死掉。
儘管她對自己的生活喜歡不起來,也覺得每天都過得很痛苦,還是會很害怕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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