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叫大槐樹巷。妾和表哥、四郎幼時來市中玩兒,長輩便總叫我們避開遠些。」
「有何說法?」
「因此處是『兩班』聚居之處。」
寧悠本以為提到此他便該意會了,誰知他仍是一臉懵然:「那又如何?」
她暗自嘆聲,果真是天潢貴胄,對這坊間的隱語黑話竟全然不知。
只得向他解釋:「因這巷弄內久居戲班的小官、童女,大多淪為官紳的孌tong。妾幼時長輩們總說,誰家走失的、遺棄的子女,便是被發賣到此處。大槐樹巷自此也成為『男ji女娼』聚處的代稱。」
趙虓自是一臉愕然,「我從前聞此說法,還以為不過一些畸異常人者私下為之,端不上檯面。照你這說,竟然是堂而皇之、明目張胆地在此地行此荒唐事?」
「百姓江湖,您所聞的不過太倉一粟罷了,還多得是叫您震驚愕然的呢。」
寧悠本是無心一句,不想卻叫趙虓深思了一路。再往後逛,即便無甚可買、無甚或缺,他還是挑一二樣東西,藉此與店家攤販攀談幾句。寧悠知他這是心系黎庶,便不干涉,叫順衍和順湞跟著父親聽看學習,自己帶著老小跟在後頭。
逛到一肉攤跟前,恰這陣子買肉人寥寥,他有意駐足,屠戶也熱情招呼:「客爺買肉?今早剛宰的豬,新鮮得很!」
趙虓視線在案上逡巡一番:「這腿肉怎麼賣?」
寧悠暗笑,他哪裡自己買過肉,架勢倒演得足。
「二十文一斤。」肉案後那五大三粗的刀匠打量著趙虓,見他面上帶疤、膀厚腰粗,隨口攀談道:「看客爺這身板,練過些吧?」
「也是使刀的。」
「哦!莫不是同行?」
趙虓挑眉:「算得,早年跟師父學過兩手。」
寧悠憋笑憋得肩膀顫顫。且不說堂堂天子讓人家誤會成屠戶,父親若知被他這好女婿說成殺豬的,怕不是也要氣得吹鬍子瞪眼。
趙虓卻無所謂,反是含笑瞥她一眼,與那屠戶感慨:「這行當不容易啊。」
刀匠嘆聲:「可不。起早貪黑,還要受官府盤剝。前些日子說要加稅,我們這些小本買賣,唉……」
趙虓面上一凝:「加得什麼稅?」
「嗐,我們平頭百姓哪裡知道?巧立名目罷了。」
「我聞說新帝推行寬賦,已減免了不少稅目,尤是廢除了苛捐雜稅,這官府竟敢抗命忤旨麼?」
那刀匠奇怪他一買肉的,何以追問起這些來。復再打量,男人左眸疤痕猙獰,手掌糙厚,虎口、指尖都覆著繭子,穿著雖與旁人無異,可莫名氣魄不凡。身旁娘子沅芷澧蘭,三個小郎君靴底不見絲毫泥污……不似曾為屠戶,倒似躡足行伍、刀口舔血之人。
就算真是舊同行,那如今怕也早已飛黃騰達,不可同日而語了。
只怕方才說錯了話,忙賠笑道:「我一介草民,哪裡輪到過問朝廷的事呢?無非官人們說什麼就照做什麼罷了。客爺,您若不是來買肉,那還勞煩……」
趙虓只得排出幾十文錢,道:「這腿肉包上吧。」
嗬,痛快。刀匠連應聲好,麻利地將肉包起來遞上。待要收錢,原還準備照以前的習慣一枚枚銅板吹聲,卻也一時愣了沒有動作——這不是前朝的正德通寶,而是本朝新鑄的永寧通寶。個個兒是沉甸甸、鋥亮亮,絲毫銅綠都無,哪還需分辨真偽。
按說永寧通寶也鑄造流通有些時日了,這般新的卻是少見。心中不由驚異。再一數,更是多給了一倍。
「客爺,您數錯了,這些得退給您。」
趙虓未接,只道:「年跟前了,余錢留著給兒女媳婦買些吃食。」又問,「兄台姓什麼?」
刀匠眼都笑眯在一處:「姓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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