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上梢头。
月华将二人周身照出淡淡泛黄的微光,李弗与跪身上前,反复端详起尸泥里面目全非的小宫娥。
李弗与见她呼吸不畅,连忙撕下块衣角,好生擦去了她覆面的泥渍,又扶着人后仰,拍了拍她脸颊,掐上她人中。
小宫娥睫毛轻颤,呛咳两声,终于缓过气来。
李弗与见她醒转,刚想将人扶坐,哪料这小宫娥神志不清,抬手便抓,张口便咬。
“啊,不是,你这……”
李弗与抽手不能,只好两指抵住她额心,将她圆圆的脑袋往外推赶:“松口,松口!”
奈何她双眼紧闭,浑身发抖,像头小兽似的死咬不放。
李弗与龇牙咧嘴,敲向她脑袋:“醒醒神,我不是黑白无常,不索你命!”
“你咬得很痛啊!”
小宫娥陡然清醒,睁开了那双惊惧又胆怯的眼睛。
李弗与见她两眼涣散,呆若木鸡,口中有所松动,于是赶紧撤手,从尖牙利齿下护住了自己手腕。
“手,手也松开,不要抓我这么紧。”
闻声,小宫娥两手不放,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她。
李弗与无声轻叹,无可奈何地跪坐尸堆,回盯上宫娥转为探究的眼神:“别问我,我也不清楚状况,可能山下就是这样,死的人多了,葬坑随处可见。”
李弗与故意压低声音:“不小心,没处理好,就养出了山精鬼怪。”
小宫娥惊骇万分,转瞬松手,有些不辨方向的抱头鼠爬,就差把‘你不要过来’写在脸上了!
原是随口一吓,不想对方竟如此害怕。
李弗与有些亏心地揪着人宫装,止住了她的惊惶逃窜。
“骗你的,我不是山精鬼怪。”李弗与见她冷静下来,也强自挣扎着站起,又可怜兮兮的吹着手腕齿痕,“挖了腐尸的手,你也敢咬,也不嫌脏。”
“图画院,李弗与。”
李弗与开诚布公,自认和蔼地向她伸手:“别愣神了,能起来吗?”
黑雾掠过她掌心,李弗与些许尴尬,见小宫娥不语,只好自顾自地将藤条套在她身上,又自言自语地嘱托:“拿出你对抗差爷的劲儿,我们爬出吃人坑。”
坑底积雪,藤条沾染雪渍,在尸骸里拖出一条脏兮兮的痕迹,拖得令人发慌。
“请问,今个几月几了?”
“……”
“你也得了时疫?”
“……”
“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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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弗与边走边问,最后总结出一句:“一问三不知,真吓傻了?”
李弗与独角戏唱不下去,也没问清何年何月,只好默不作声,踉踉跄跄地带着她靠近泥壁。
她拽紧藤条,正欲往上,那小宫娥却又幽幽开口:“小阮,阮琴的阮。”
“今日小满。”
李弗与虽看不真切,但也感知到,目下晦暗又瘦小的身形里,透出一种怪异的打量。
她仿佛,要从自己脏兮兮的脸上确认什么答案似的。
“别这样看我。”李弗与蹙眉道,“有话直说。”
“你,不是三个月前就……”小阮像是狠下心来,紧张又防备地看着她,“你,是鬼吗?”
李弗与笑道:“你觉得,我像吗?”
今日小满,而李弗与是惊蛰前染上的时疫。
她此前病榻缠绵,晨昏颠倒,稀里糊涂得不记日月。
起先醒来,见柩车上的尸体身着夏裳,并不十分确信,还以为是天象作祟。
没承想,六月飞雪是真的,而自己当真病了这么久?
“别想乱七八糟的事。”
李弗与也不知是宽慰自己,还是宽慰别人,不等小阮反应,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
“出去后……又能去哪里呢?”
“宫里抛弃了我们。”月光打在她脸上,泪水哗啦啦地流了下来,“时疫横生,宫里死了许多人。”
“哎,你,你别哭。”
李弗与见不得人哭,又不大会安慰人,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那时,我尚未染病。”
“是因为,我偶然听见了。”小阮哽咽道,“有人,默许他们倒卖宫人尸首。”
“所以,我不得不生病,不得不有个被杀的由头。”
“他们打晕了我,给我灌了药,将我扔进隔疫所……很快我就病入膏肓,被司乐坊除名,列在了出宫送葬的名册上。”
“……明明那时候,宫里是陆续来了几位神官的,明明那时候,时疫几乎都遏制下来了……”
“我不甘心……我怕死……怕鬼……可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我吊着一口气,撑进了乱葬岗,即使回天乏术,我也期盼着有什么机缘,来日为自己……”
小阮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小脸越抹越花:“其实,我也不知道要为自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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