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在四下無人時,他可以不用那麼刻意地去遮掩自己的情緒,也終於可以大口大口地喘氣,雖然他很清楚,這是暫時的,等到江蘭時醒來後,他必須將所有可能傳遞負面情緒的動作表情都壓下去。
他很少這般無措,甚至都沒有意識到江蘭時已經醒了。
等他抬起頭時,江蘭時已經坐了起來。
她越來越稀少的頭髮披散在肩上,整個人像失去了支撐一樣靠在床頭,她的手心裡,靜靜地躺著一綹頭髮。
江蘭時沒說話,也沒出聲,只是靜靜地盯著那綹頭髮。她如今已經不敢再把頭髮扎住,甚至不怎麼敢用手去碰,她對著鏡子看過,自己的頭發現在只剩下了稀薄的一層,貼著頭皮,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完全脫完。
梁敘起身時,江蘭時也正好抬眼看他。
她迅速地攥緊手,她不想讓梁敘看到。
但隨著床墊微微下陷的動靜,梁敘已經坐在她身邊了。
他的手包裹著江蘭時的,拇指抵在她的指節上,而後在她耳邊低聲說:「蘭時,閉眼,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
江蘭時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什麼禮物?」
因為在記憶中,梁敘好像沒有在無緣無故的情況下送過她禮物,從前每逢她的生日、結婚紀念日、情人節這樣的節日,她會在實驗室收到來自梁敘準備的花束和禮物,禮物大多是一些奢牌的首飾,她平時不方便佩戴,便都連著包裝一起收起來。
她沒戴過,梁敘也沒問過,只有結婚的第二年,梁敘被邀請參加一場慈善晚宴,她不得不一同前往時,才在若干成套的首飾中,挑了一套不怎麼惹眼的戴上。
梁敘應當是留意到了,挽過她的手,說:「你今天很漂亮,這套首飾很襯你。」
而在平時,沒有任何理由,並非什麼重要節日時,這似乎是梁敘第一次送她禮物。
故而她很是意外。
但她轉念一想,左右自己只剩這麼一點時間了,梁敘既然願意扮演好一個丈夫的角色,那她不如就當自己做了一場夢。
只當作一場夢,就不會心存妄念。
她想的有些出神,梁敘卻只是將另一隻手掌橫在她面前,她的眼前瞬間被漆黑取代。
「閉眼。」
感受到江蘭時撲閃的睫毛蹭過自己的掌心時,梁敘才撤開手起身。
走到床的另一邊時,他又不太放心地回頭看了眼,說:「既然是禮物,就不可以睜眼。」
江蘭時的低笑聲傳入他耳中:「知道了,你什麼時候這麼幼稚了。」
梁敘在原地一怔,沒忍住彎了彎唇角,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用「幼稚」這個詞來描述他了。
他心頭卻蔓上一層酸澀,像是吃了半生不熟的杏子,分明知道是酸的,卻還是沒忍住咬上一口。
等他回來時,江蘭時依舊是剛剛的姿勢和動作,眼睛也閉著。
梁敘忽然想起了那個補課的暑假。
暑氣溽熱、蟬鳴聒噪,卻是少年的第一次心動。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從往事中抽離出來,「睜眼。」
江蘭時睜開眼睛,床邊的矮柜上放著一個平日裡用來裝蛋糕的透明禮盒,裡面是一頂假髮,假髮的髮型是她沒查出胃癌之前最常綰的髮式,可她之前一年到頭和梁敘都見不了幾次面。
她驚愕地看向梁敘,抬手去觸碰盒子的頂部時,指尖也在顫抖。
「怎麼送這個?」
從她第一次大把大把的脫髮,梁敘就留意到了,那時就已經聯繫定做了,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做好空運過來。
但他怕惹起江蘭時的傷心事,沒有直接回答這句,而是從容地替她拆開透明盒上的絲帶,從支架上取下那頂假髮,「我幫你戴上,好不好?」
江蘭時沒拒絕。
梁敘取下假髮上面的髮飾,小心翼翼地替江蘭時戴上後,又坐在床沿上認真看著,「特別漂亮。」
江蘭時呼吸一滯。
這似乎是梁敘第一次直接誇她好看,但她卻隱約記得,在別的什麼時候,梁敘似乎也說過這句話。
她試圖想過去的事情,但腦子裡卻是一片混沌,怎麼也記不起來。
直到梁敘輕喚了她兩聲,她才猛然回過神來。
「啊?你在叫我嗎?」
梁敘眸色暗了一瞬,但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沒事,需要我幫你扎頭髮麼?」
江蘭時覺得驚訝,「當然可以,不過你還會這個嗎?」
梁敘的手指攏過柔順的假髮,聽見江蘭時的後半句後,手上的動作一頓,「但可以學。」
他想起之前有回去見合作方,也算是他的一個學長,對方帶了自己四歲的女兒,和他笑著說:「她媽媽平時比我還忙,小丫頭也格外黏我,梁總見諒。」
小女孩扎著兩個小麻花辮,趴在合作方的膝蓋上,聽了這話不太樂意,「明明是爸爸要帶我來的!你說過不能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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