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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時兵荒馬亂,哪有人敢接濟旁人,今兒你接濟了別人一口飯,明兒你可能就吃不上飯。

這口飯,還是留給自己吃最保險。

爹娘開始後悔離開了家,說家裡可能都退了水,那些原本貧瘠的土地可能早已漚滿了肥,土地肥沃,長了大片的莊稼。

可那些漚成了肥的不就是死人嗎?臧六江沒敢說。

那個娘開始整日整日地掩面哭泣,那個爹總是暴躁地拄著拐在夜裡徘徊,他,他倒是忘了自己在做什麼,不是閉著眼睡覺,便是睜著眼望天。

娘說想回家,抱著他問他想不想回去。

可走了這麼遠,若是再吃一遍同樣的苦 回到那被水泡了的家鄉去,卻發現夢裡的大片莊稼只是幻影,地里只有漚的發臭的爛泥,那可真就要沒命了。

他不敢回,腦袋搖像大風吹著的穗子,被逼問急了便哭起來,他娘也跟著痛哭,一拳一拳捶他的後背。

咚、咚、咚。

他乾癟的胸膛里迴響著娘的捶打,捶得他心肝肺腸都跟著響起不安的戰慄。

第二天,落腳的破廟裡便只剩了他一個。

春風吹綠了路邊的野草,吹化了塘里的寒冰,吹得乾涸的河床里又見了濕潤,水流細細而來,浸透了臧六江的八歲,帶走了他的爹娘。

小小的臧六江在破廟裡哭了又哭,可再也不會有虛弱的拳頭捶在他的背上,胸膛中,卻還是有那陣陣的響。

咚、咚、咚。

聲音太響,震耳欲聾,臧六江終於在床上睜開了眼。

「哎!醒了!」

臧六江還沒分辨出眼前的床帳是什麼花樣,便聽耳邊一聲興奮的高喝,一個矮壯男人出現在視野,伸手去扒他的眼皮。

臧六江下意識要躲,頓覺得渾身都疼的厲害,像是被釘在了床上,動彈不得。

「好不容易把你給拼上,你可莫要再動了。」

溫大夫搡開一驚一乍的阿牛,伸手在臧六江的腕子上探了一把,人醒了便好,醒了便能吃飯長肉,離好不遠了。

溫大夫的裝束很不尋常,見了她,臧六江便想起差點沒了命的那天晚上,他齜牙咧嘴地支起頭來往身下看去,四肢軀幹上密實地圈綁著麻布繃帶,有些地方還上了夾板,還敷了各色藥材,與血混在一起花花綠綠的慘不忍睹。

「多謝... 」臧六江開口想要道謝,卻發現嗓子乾的說不出話來,像只剪了舌頭的鸚鵡,怪叫了兩聲。

「喝碗水吧。」臧六江昏睡了兩天,水米未進,阿馬一早便料想到他會如此,忙遞上備好的茶碗。

臧六江連忙忍著痛接過來,咕咚咕咚地連灌幾碗。

這客棧本就用的好茶,臧六江又渴水渴的厲害,乍然喝到這茶水,只覺得如同玉液瓊漿,甘美異常。

「咳咳!」臧六江喝嗆了這才停下,癱回床上鬆了勁兒,這才咂摸著全身的疼回想自己是如何到這兒來的。

那日,朱有德來了牢里,不知為何他瞧著屋裡扎堆的人驚詫不已,接著便氣急敗壞地提人,說要押他與剛剛相認的舅哥去知府受審。

他自然知道朱有德肚子裡憋著壞水,按提前的謀劃,他是該走這一趟,可舅哥卻是突然出現的變數,余淮水心思細膩,若他哥哥就出了事,他怕是又要難過了。

臧六江私下裡暗示舅哥快些低個頭服個軟,交些銀子出去,說不準朱有德便鬆口放他離開。

舅哥與朱有德又沒什麼深仇大恨,沒道理會揪著不放。

可沒成想這舅哥長得跟余淮水不像,脾氣卻是如出一轍的大,聽朱有德竟要押他去受審,當即便在牢房裡痛罵朱有德是狗官,要去京城狀告他。

這下真是惹毛了朱有德,都顧不上臧六江,先在小廝的鬼哭狼嚎里押走了舅哥,扣在籠車裡鎖了半天,說要壓一壓他的氣焰。

硬骨頭勸不得,何況臧六江也清楚舅哥不待見他,勸了怕是起反效果,只能瞧著傅明在籠車裡從暴跳如雷到頹萎安靜。

朱有德這才惺惺作態地站出來,繞著傅明的籠車轉了兩圈,冠冕堂皇道:

「本官乃朝廷命官,王法昭昭,豈容你在這兒胡攪蠻纏?」

「本官宅心仁厚,你出言不遜,本官也不罰你,可眼下你與這匪首沆瀣一氣,本官懷疑你居心不良,押你與那臧六江一同去知府受審,到時水落石出,一同發落!」

若是按照傅明原本的脾氣,必會大罵兩句狗官,可他被鎖在只能半蹲的籠車裡實在難受,也只好咽下這口氣,拿朱有德的話當耳旁風。

朱有德這才作罷,提了臧六江出來,一併扣進籠車,往知府府衙去了。

囚車吱嘎吱嘎的響,兩輛並肩前驅的籠車前是朱有德的馬車,二十餘人的衙役分列左右,身披甲冑手拿長槍,個個都是嚴陣以待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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