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默司如同無計可施般嘆了一口氣,而後猛地睜開雙眼,在度過長時間的黑暗後驟然接受明亮光線,他的瞳孔本能地迅速縮小,但卻執拗地堅持著凝視阿緹琉絲。
他終於知道自己的猶豫與衝動來源於什麼。
既然這輪圓月仍舊好好地呆在天空,那麼他自然會恐懼於它的落下,而前世那個不顧一切的謝默司正是因為已經失去了擔心的對象才能始終堅定不移。
前世的謝默司堅定冷酷到不會再有任何猶豫恐懼,因為能讓他產生這種情緒的雄蟲早已長眠地下,留給他的只有墓碑上阿緹琉絲那永遠年輕的面容而已。
在愈來愈猛烈迅速的心跳聲中,謝默司終於承認自己並不平靜,終於承認自己流露出了軟弱與恐懼,過去幾十年所有的修養與磨礪都丟盔棄甲於阿緹琉絲親口承認的情愫。
他看著阿緹琉絲漆黑的眼睛,突然想起名為黑蝶貝的貝殼,這種貝殼顏色漆黑卻閃透著奇異絢爛的色彩,在陽光之下可以窺見其中螺紋般複雜的色澤紋路,也只有在此時,那些被它們外表所迷惑的人們才會發現原來它們並不是純黑的。
原來它們會迸發出如此美麗又璀璨的光輝。
他微微低頭,專注地凝視著對自己露出沉靜微笑的雄蟲,突然感覺到眼眶中湧起無法抑制的酸澀熱流,然而雌蟲對自身肌肉的強大控制力又讓他成功將其壓下,他若無其事地對阿緹琉絲溫柔說道:
「我愛你,永不停止且絕無盡頭。但如果這愛會讓你感到軟弱,那麼等上一時半會也無關緊要,而在等待的過程里,我會盡力消除那些令你猶疑的事物。」
他說得溫柔而緩慢,低沉綿長的語調卻不再有絲毫動搖,他想自己已經找到絕不再有所動搖的秘訣。
看著阿緹琉絲,只要看著阿緹琉絲,他就不會再有所彷徨。
世界是覆蓋著無邊雪色的荒原,所有結伴行走在其中的人們都彼此依偎著升起篝火,它們渺小零星到似乎下一刻就會徹底熄滅,但所有圍著篝火的人都能看到冰雪消融下汩汩流淌的生機。
謝默司只有眼前的雄蟲這一叢篝火而已。
阿緹琉絲沒有拆穿元帥先生眼眶中剎那的通紅,他微笑看著對方迅速收緊眼輪匝肌,將眼瞼與眼球緊密貼合,那些酸澀脆弱的熱流便暫時無法流出而只能堆積著等待乾涸,如同替深灰色的虹膜鍍上一層晶亮的銀光。
他能夠察覺到謝默司的焦慮與恐懼,自然也能夠察覺到那混雜在悸動狂喜中的複雜酸澀。
這些如海中冰山般沉浮不定的情緒,正是對於「存在」的蓬勃而又狂熱的證明。
他和謝默司,以及此刻奔走於深空星海中的無數蟲族,就是存在於這樣一個殘酷而又溫情的世界上,動搖是不可避免的,絕望也總是如影隨形。
儘管他的大部分同僚在漫無盡頭的戰爭面前仍舊錶現得樂觀淡定,但阿緹琉絲曾無數次撞見過深夜中痛苦壓抑的隱忍吞泣,無論是殺死敵軍亦或被敵軍殺死,死在這場戰爭里的蟲族最終都會成為他們此後經久不散的心病。
通過星艦艦橋的透明鋼觀察窗可以清晰看到毀滅於戰役中的星艦機甲殘骸,也許只需數十年,也許需要百萬年,但最終它們都會形成塵埃雲,艦橋在非戰時會呈現開放式結構,很多軍官都喜歡站在這裡沉默地凝視窗外。
除了夏蓋。
只有夏蓋從不曾在此停留。
阿緹琉絲在這裡遇到過無數同僚,瓦倫丁、路易斯、安德烈、卡西安……甚至是佐伊。
但是他一次也沒遇到過夏蓋。
冷漠寡言的副官是如此意志堅定,仿佛從未有過片刻迷茫與不安,那些死於他手中的敵軍與死於他面前的友軍都不足以令他停下腳步投去一眼。
副官不畏懼深夜自然也不追尋天光,驅使他前進的並非恐懼或希望,而是他生命里永恆且唯一的旗幟。
他早已做好為這旗幟奔赴地獄的準備,又因這旗幟生出投身天堂的渴望,那麼一切猶豫恐懼都變得渺小若塵埃。
第139章
即便元帥先生再怎麼依依不捨, 阿緹琉絲仍舊得回一趟提豐城堡。
雖然羅薩蒂亞駐軍的翡翠星系同樣位於東部星域,但在過去三年緊張急促的戰事中阿緹琉絲和蘭因一次都沒有見過面,前者偶爾還會回一次首都星, 蘭因卻是的的確確三年未曾踏足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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