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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武帝最終還是失望了,緩緩揚起一絲笑,「好……大魏,就交給你了……你,比朕,更適合——」

江燼梧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最後一絲力氣耗盡後,雍武帝攥著江燼梧的手驟然脫力,緩緩滑落。他張著嘴,似乎還想說完未說完的話,卻只發出一聲短促的、無聲的嘆息。

永和殿內,死一般的寂靜降臨。

都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江燼梧卻只覺滿心荒涼。

他們二人這父子做得,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想來也是滑稽。

怎麼、怎麼就這樣了呢?

江燼梧依舊跪在龍榻前,維持著那個姿勢,許久未動。他看著雍武帝失去所有生機的臉,那張曾經威嚴、多疑、自私、掌控一切的面孔,如今只剩下了灰敗的蒼白。

這是他曾無比孺慕的父親。

後來,對他卻只剩下的厭惡與怨恨。

此時此刻,他依舊厭惡,依舊恨,卻又茫然和恍惚著。

不知過去多久,江燼梧才緩緩道:「放心吧,兒臣、不會變成您這樣的。」

他緩緩地將雍武帝滑落的手放回錦被之上,替他整理好衣襟。動作一絲不苟。

然後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龍榻前投下長長的陰影,覆蓋了那個曾經掌控一切又肆意妄為的帝王。

他轉身,面向殿門,踱步走出去。

「陛下,駕崩了。」

聲音清晰地傳遍寂靜的永和殿,宣告著一個時代的結束。

「陛下——嗚嗚嗚——」

……

太醫、宮人,和後腳趕到的臣子們的哭聲交雜。

江燼梧又回頭看了眼永和殿。這是大魏權力的頂端。可他每次來這裡,只覺得無盡孤寒。

此時此刻,自己應該是什麼心情呢?為何,他竟然自己也摸不清?

江燼梧轉頭。

目光越過匍匐在地的人群,越過那象徵著哀悼的素白幡幔,在那朱紅廊柱的陰影下,靜靜地站了一個人。

穿著紅色的官袍,那抹濃烈到近乎燃燒的緋色,如同死寂雪地里唯一跳動的火焰。

他不知何時已趕到,卻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跪伏哭泣,也沒有急趨上前。

他就那樣靜靜地立在廊下,身姿挺拔如松,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刃,面容隱在廊柱的陰影里,看不真切神情,但那雙眼睛,卻隔著人群,隔著哭聲,精準而沉靜地鎖定了江燼梧。

兩人的視線就這樣相交。

江燼梧的指尖在寬大的袖袍下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方才那摸不清的複雜心緒也奇異地沉澱下來。

他又何必再去糾結那是什麼情緒?

他緩緩轉過身,面向殿前跪伏的群臣,臉上的最後一絲波動也消失無蹤。

「傳旨,舉國同哀。著禮部即刻擬大行皇帝喪儀章程。另,召中樞輔臣、六部官員……及皇城司統領,即刻至議政殿議事。」

謝昭野走出陰影中,沒入人群,與其他人一起,無聲而莊重地躬身跪下,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臣禮。

「臣等遵旨。」

……

宣徽二十七年十二月十九,帝崩於永和殿,舉國哀慟,遺詔命太子燼梧嗣皇帝位,以奉宗廟。太子哀毀骨立,親視含殮,依禮罷朝三日。

*

新君繼位,改元玄初。

玄初元年,天子寵臣,工部尚書謝昭野入中樞為輔臣,時年二十有一。

……

「陛下,誠郡王已經出發了。」

江燼梧一愣,才想起今天是江鈺乾去往封地的日子。

雍武帝死前都在為江鈺乾求情,其實並不知道,江燼梧本就沒打算殺江鈺乾。

他給了江鈺乾無數次機會,而江鈺乾抓住了最後一次。

——在見到盧炳春後,他選擇偷偷讓人傳信到了東宮。

也許是因為他懦弱,始終還是不敢邁出謀反這一步,又可能,是他終歸還記得自己是大魏皇族子弟,再怎麼怨恨不甘也不願意和北狄合作。

但他總歸是抓住了最後一次機會。

於是,江燼梧也允許他帶著妻子遠走封地。

江燼梧放下硃筆,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又問,「阿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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