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騰出一隻手回身攔琥珀,不料右手手背突然濺上一陣溫熱——
葉路撲向刀刃自戕了。
第31章
店小二招呼著僕從抬木桶上樓時,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兒。
他揉了揉鼻子壓下心裡的忐忑,安慰自己昭蘭城這幾年歌舞昇平,光天化日之下也不該有人敢行兇。
——說來也納罕,他在喜徠居當差多年,平日裡客人叫水基本都是傍晚或黎明,這間屋的客人卻在將近正午時步履匆匆來要水,好生古怪。
到了二樓上房,店小二擺好笑容正欲敲門,門板「嘭」一聲從內撞開了,方才來叫水的客人眉宇壓得極低,單臂摟著一個人快步走出。
店小二慌忙後退,嘴邊驚愕的叫聲尚未出口,就見那身量極高的客人抬起另一隻空餘的手,滿手滿袖的鮮血向他面門伸了過來。
驚叫聲頓時卡在嗓子眼兒,店小二的嘴巴還大張著,眼神卻渙散了。他甩甩頭,頭腦清明過來,馬上彎腰歉笑道:「客官見諒,小的方才竟瞌睡了。」
「無妨。勞煩各位把熱水放到隔壁客房吧。」謝緣道。
身後的屋裡還橫著葉路的軀體,四濺的血跡也沒來得及處理乾淨,謝緣自然不能讓店小二他們瞧見引起騷亂,情勢不容他多做打算,只好先抱起琥珀轉移到隔壁阿葵尚未來得及退掉的房間。
被下了混淆咒的店小二和搬水的僕從進屋擱置好浴桶,又退出房間關好門,一切行動如常,沒有人對謝緣袖子上不知何時消失的血發出疑問,也沒人好奇客人為什麼突然換房間。
待屋內只剩下他們兩人,謝緣揮袖將四面門窗封鎖布下結界,才走到榻邊放下懷裡的琥珀,小鳥剛沾到被褥,就攥住他右臂的袖子不放手了。
琥珀顯然是陷入了嚴重的應激,那月白色的寬袖上分明什麼痕跡都看不到了,他還是絞在手裡不斷揉搓,像是和袖子有什麼深仇大恨,又像是被這條袖子欺負狠了,眼淚大顆大顆掉落,砸在上面,洇濕一片片深色。
謝緣的心臟和自己的衣袖一起揪緊了,他重新摟住琥珀,摸摸他的臉頰,掌心擦拭著不停淌落的淚珠,附在他耳邊一聲一聲喚著他的名字:「琥珀…琥珀……沒事了,沒事了……洗一洗,去洗一洗血就沒有了……好不好?」
他的撫摸和呼喚終於奏效了,琥珀從寐魘般的狀態中慢慢恢復,抬眼看向他,點點頭。
於是謝緣解了他的腰帶,把人打橫抱起,走向房間另一端遮簾後的浴桶。
泡在溫水裡,琥珀總算肯開口說話了,語氣小心翼翼,像是做錯了什麼事情:「謝緣,我恨他。即便…即便他已經死了,但我還是好恨他……我其實是個很壞的鳥嗎謝緣?」
「不是。不是。」
霧氣氤氳中,琥珀看不真切謝緣的五官,直到謝緣俯身湊近了,把雙手伸過浴桶邊沿捧住他的臉,他才透過朦朧水汽,瞧見謝緣眉眼間含著些許哀愁。
「只要有愛,就也會恨的,琥珀。你現在完完整整了。」
琥珀沒有滿足於這個答案,而是反問道:「那謝緣呢?謝緣也會恨嗎?」
一向對他知無不言的謝緣少見地陷入了沉默。
在這沉默的間隙里,琥珀濕漉漉的手指攀上他的手腕,借力湊得更近,兩人幾乎鼻尖相貼:「謝緣從來沒有恨過對嗎?因為謝緣是不會老也不會死的神,和其他生靈都不一樣對嗎?」
「但琥珀不是神。琥珀或早或晚終歸要死去,他就算竭盡一生愛謝緣也很短很短,但謝緣要帶著他對琥珀的愛,獨自留在無窮無盡的光陰里對嗎?」
琥珀就是這樣的小鳥,他既然認定了就絕不會懷疑。他不質疑謝緣對他的愛淡薄易逝,卻憂患百年後謝緣的愛何去何從。
「所以你看啊謝緣,這不公平。但我吻你的時候你沒有推開……那好多好多年後,你也會從神變成完完整整的人嗎?」
琥珀的言外之意便是問他,等到自己死去後,謝緣會不會在漫長光陰里把愛意變成悔恨。
謝緣呼吸一滯。
他的小鳥從來看得通透、率真果敢,他不敢提或是想拖延到以後再提的事情,琥珀卻能在意識到後立即大大方方地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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