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是個命苦的,幼年喪母, 青年喪父, 家裡一貧如洗,一直娶不上媳婦, 多虧他好學, 又肯吃苦, 被開大車的師傅看中, 帶在身邊教了幾年,當學徒那幾年, 那真是什麼苦都吃過了, 終於熬到快三十歲才算出師, 有錢娶老婆。
婚後多年, 他也沒能享受過幾天熱炕頭, 一年四季都在外頭跑, 孩子出生都不在身邊。後來孩子大了,上學了,畢業了,談對象了,他啥都沒參與上, 心裡總歸是遺憾和愧疚的,想著等退休了就好,誰知道現在離退休沒幾年了,日子越來越有盼頭的時候,忽然出了這樣的事。
「去年談的對象,人家要求小兩口有獨立的房子住,他們家只在大雜院裡有一個大通間,人不干。」
「當然,除了房子,還要自行車和縫紉機,他這一年真是頭髮都愁白了。」
「我這個師兄總以為,他再堅持半年,掙到房子和縫紉機,他就能閉眼了,卻哪裡知道,家裡沒了他還算什麼家?要是孩子知道他腸癌還帶病上班,這讓孩子怎麼住得下那房子?」
劉慧芳頓了頓,「師兄沒明說,但我知道他打什麼主意。」
今越一愣,「什麼意思?」
「他啊,估摸著還巴不得真在工作崗位上出事呢,這樣單位能多賠他的家人一點。」劉慧芳眼圈一紅,「反正都是死,自己死在家死在醫院單位頂多給點喪葬費,但要是死在工作崗位上,性質就不一樣了,他怎麼,怎麼就那麼……」
所以,這才是他不願去大醫院檢查,不願在請病假的時候說實話的原因。
今越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他這個「打算」。
「是不是腸癌還不知道呢,大嫂勸勸他,先別給自己亂診斷,省得自己嚇自己。」
話雖這麼說,但今越心裡也是有幾分傾向性的,畢竟劉慧芳這個師兄有家族遺傳史,他父親罹患腸癌差不多也是這個年紀,再加上他平時生活習慣不健康,天天坐在大貨車駕駛位上,風餐露宿,三餐不規律,嗜辣如命,喝水少,便秘是家常便飯……幾乎所有腸癌的高危因素他全占。
「是啊,我也是這麼勸的,但他不想去也不敢去,我看不如就讓他來找你看看,看不看得好就隨緣吧,師兄妹一場我也算盡力了。」
今越見勸不動,就只能先答應著,其實她內心還是更想讓他去好好檢查一下的,先確診或者排除,心裡才能有底。
大哥大嫂跟著吃了幾個韭菜盒子,說家裡還有事,就先回去了,說好先回去做做師兄的思想工作,成的話第二天就能帶他過來。
可惜舒今越第二天一整天都沒等到他們過來,估摸著那大叔還是不願面對現實,或者不願把家裡所剩不多的錢花在自己身上吧。
為著這事,舒今越一整天都悶悶的。其實這樣的案例在農村更多,但她做阿飄後已經很多年沒遇上了,現在一來就要直面死亡,這種衝擊力還是跟第一次一樣大。
中午的牛奶徐端還真又送來了,不過他單位還有事,沒說幾句話調頭就走了。
一連三天,他都有按時送牛奶來,舒今越倒是提醒他,要不跟牛奶廠說一下,把配送地址改成她家,這樣他就不用送了。反正到時候還是用他的名額,錢和票今越會一分不少拿給他。
誰知他卻說柳葉胡同這邊人家不送,因為沒人訂,不方便工人專門跑一趟。今越只得作罷,每天中午出去接牛奶。
但這樣的好處也是非常明顯的,她多了一個傾訴的人,哪天他不忙的時候,她就噼里啪啦把自己的煩心事全倒出來,小到上班路上遇到一隻流浪狗兩隻狸花貓,大到像劉慧芳這個師兄的事。
他一般都是靜靜地聽著,等她說完會給一些比較客觀中肯的建議。
「那麼喜歡小狗啊,養一隻吧。」
但——「我家連人住的地方都不夠,哪還能多隻狗。」
「那就養貓吧,不占地方,愛乾淨還好打掃。」
但——「大院裡已經有好幾隻貓了,養多了春天打架大家都別想睡了。」
她每次否定,他就跟著點頭,嗯,有道理。
「你牆頭草啊,我說什麼你都說好。」
徐端無奈的笑笑,放在車把手上的手背,青筋明顯,有種說不出來的好看,那種很有感覺的好看。
今越想,難怪手機上有些人會是手控,有些手是真的好看呀!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不仔細看似乎還行,但老繭太多了,皮膚也不夠細嫩,在鄉下那三年幹了太多從沒幹過的農活,印記已經刻在手上,不可磨滅。
「明天星期天,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我跟朋友借了車。」徐端看看天上的雲,貌似隨口一問。
「好呀,我想去看看那兩棵栗子和核桃,我不會騎車,我二哥都不帶我去,嫌我當他們電燈泡。」
徐端似乎有點意外,「不會騎自行車?」
今越臉紅,她也要面子的好吧!
徐端沒出聲了,可今越看見他胸膛起伏,這分明是在憋笑呢!
「我真的認真學了好久,但就是平衡性特別差,一上去車子就歪了,我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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