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人很明顯是這裡的常客,她們剛走到門口,護士就跟孫愛紅打招呼:「孫同志又來看你姐了,她現在正在曬太陽。」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今越跟著孫愛紅身後走過去,那是一個用鐵欄杆圍起來的天台一樣的地方,欄杆上晾曬著幾塊床單枕套枕巾之類的東西,不知道是誰的。
那裡很安靜,只有一個女人,正安靜地坐在太陽底下陰涼的地方,拿著筆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
孫愛蘭跟孫愛紅長得不太像,孫愛紅是鵝蛋臉,英姿短髮,身形也纖長,而孫愛蘭皮膚有種病態的白,大眼睛,瓜子臉,長發披散著,看起來有種很文藝很破碎的美感。
她一會兒看看天,一會兒看看欄杆外的大樹,一會兒低頭寫幾個字,有時候就是擰著眉頭,似乎在思索……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個正在野外寫生的畫家,或者苦心斟酌用句的詩人。
舒今越心說,精神病還真是個奇怪的病種,生這個病的人千奇百怪,有的衣衫襤褸哭笑無常,有的赤足裸奔瘋狂打砸,而有的卻像個安靜的畫家。
「姐。」
孫愛蘭回頭,沖孫愛紅笑笑,「你來了,最近工作忙嗎?」
「還行,這兩天正好休假,你最近感覺怎麼樣?」
孫愛蘭沒說話,視線看著遠處的天空,「還是老樣子,不發病的時候很正常,發病的時候……就那樣。」
舒今越目瞪口呆,她居然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發病什麼時候正常?!
要知道,很多精神病人要麼完全不知道自己發病,不知道自己不正常,要麼是內心排斥、抗拒承認自己有病,而孫愛蘭的態度,太冷靜了。
要是不知道前情,她真的不會把她往精神病患者身上想。
「這位是舒醫生,醫術很厲害的,我請她來幫你看看,可以嗎?」
孫愛蘭這才看向今越,除了一開始的時候她禮貌地沖今越頷首,這是她第一次正視眼前這個小姑娘。
「我的病治不好,不用看了。」
「她跟以前的醫生不一樣,她是中醫,我家小虎子的高燒就是她退的,小虎子爺爺腦梗也是她把脈把出來的,你就讓她看看吧,說不定能有收穫呢?」
孫愛蘭搖頭,明顯是拒絕治療的樣子。
舒今越也不好強行上去給她把脈,這是最基本的尊重,而孫愛蘭……嗯,她記得來的路上孫愛紅說過,她的情緒不能激動,一激動就會犯病。
她犯病跟別的精神病人還不一樣,她不會亂打亂罵,輕的時候她只會瞪著眼睛不睡覺,一整夜一整夜的閉不上眼睛,有時候能持續四五十個小時;嚴重的時候會到處亂跑,莫名其妙脫光自己的衣服,甚至會把頭撞到牆上、門上。
她知道自己會犯病,但家裡人從不敢告訴她脫衣服的事,只說她會傷害自己,所以把她送來精神病院治療,她願意接受這個現實。
而這樣一個幾乎不會傷害別人,只會自傷的精神病人才是最不能受刺激的,因為她很有可能走極端,所以今越不敢勉強她。
倆人離開精神病院,坐到車上,孫愛紅嘆氣,「其實她不發病的時候,我總有種她從未生病的感覺,你看她明明好端端的,能交流,能吃東西,自己生活也能自理,這哪裡像生病呢?」
是啊,這就是個正常人。
她遞過一沓資料,「你看一下,這是這幾年我們做過的檢查。」
精神科的檢查主要就是靠專業醫生談話評估,以及量表評分,腦電圖檢查……但奇怪的是,醫生評估和量表都沒有什麼明顯異常。
今越估摸著,這些是在她清醒的時候做的,一個「正常人」肯定不會有什麼異常。
「腦電圖一開始清醒的時候做是正常的,醫生建議還是得發作期做才能採集到信息,於是有兩次發病的時候,我們把她綁在床上……但奇怪的是也沒有什麼異常的放電現象。」說起那兩次,孫愛紅愧疚,她覺得對姐姐挺殘忍的。
那麼瘦弱一個女人,她沒有做錯任何事,沒有傷害任何人,卻要被死死的綁在床上,像動物一樣。
今越沒時間安慰她,她仔細的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報告,是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沒有異常放電,一次還能說得過去,兩次都這樣……這樣的結果表明,她的腦子裡是真的沒問題。
孫愛蘭的症狀主要以睜眼不閉、脫衣狂奔、自傷為主,所以醫生還給她做了全身性的檢查,以排除其它系統的疾病,什麼X線檢查、什麼心電圖、肝腎功、甲狀腺……現有條件下能做的,都做了。
且除了對人體有傷害的,其它檢查都是每年一次,連續十年都是正常的。
如果光看這沓厚厚的資料,所有人都會覺得孫愛蘭是個正常人,而且是正常人里非常健康的,幾年都不會吃一次感冒藥那種。
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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