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姑娘…」他似乎想說什麼,但良久只是拂袖至身後,嘆息道:「若非客人帶你來,你不打算來的,是不是?」
「是呀。」她莞爾一笑,繞過他,輕盈盈地離開。
「英雄懷寶劍,為除奸佞頭!」
轟鳴的掌聲完全掩蓋住了笙簫鼓樂和他的聲音。待平息了,他才繼續唱,他恨高俅,他一忍再忍,還是落草為寇。
他回身時,看到她笑盈盈地對著那日本人耳語,那人微笑著點點頭。
他唱他的妻子,思念又擔憂:「俺這裡吉凶未可知,她那裡生死應難料。」
那東洋人看得入迷,而她抓了一捧瓜子磕了起來。
霎時間她抬起眉,四目相對了一回,他急急唱到:「身輕不憚路迢遙,心忙又恐人驚覺。」
她輕輕撥弄了一下耳墜,對那日本人說笑了幾句。那人親熱地拍了拍她的手,她便起身往外走去。
他甩了袍袖:「顧不得風吹雨打度良宵。」
她在人群中隱匿了,遍尋不見。
他向著那日本人,向著茫茫的八百里水泊:「到梁山借得兵來,高俅啊!賊子!定把你奸臣掃!」
背對著如雷鳴般震耳又經久不息的掌聲,他漠然下台,往妝室走去。
戲樓門口,野村聽木召來一輛人力車。
一路上,雲瀟湘只擺出下班了的態度,二人遂無甚話可講。
快到秦楚閣時,他的手攀著雲瀟湘的後背,在她耳旁道:「今晚就隨鄙人回寒舍休息罷。」
她微笑著搖頭:「野村先生,規矩你是知道的。」
「我聽那個老鴇說了,你不做皮肉生意,除非遇到你願意的。」野村彬彬有禮地問:「不知什麼樣的男人能讓你情願?」
雲瀟湘頓了頓,笑道:「這只是託辭而已。男人的欲望不被滿足的時候,才肯花錢。正因為我不做皮肉生意,才有大把的男人摸一摸我的手,就如登極樂。」
「倒是明白。」野村先生點點頭:「如果我今夜非要你陪我呢?」
她聽得出語有強迫,便低頭道:「好,你讓我考慮考慮。」
她微微偏頭,覺得身上有些發熱。
野村笑道:「雲小姐,你考慮的怎麼樣?」
她看了看街面,側身對他笑著,語氣卻是認真:「好呀,我這樣年輕貌美,而無男歡女愛之樂,豈不寂寞?豈不妄然?」
那野村聽得這句話,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互搓雙手之時,正路過一個街口,人力車夫減速轉彎之際,雲瀟湘踢掉了高跟鞋,跳車逃了。
夜已深了,街道上空曠無人,只有幾盞忽明忽暗地路燈佇立著。
她光著腳,不知道此刻該去哪裡。
野村聽木見她跳車,朗聲大笑:「雲小姐,那我們後會有期。」
她明白這是一句威脅。
仰頭看,月明星稀,忽地又想起今天是七夕。聽了他的戲,也算是和他共度今宵了吧。她笑了起來,就像一朵盛放在深夜花園卻無人觀賞的紅玫瑰。走著走著,她竟回到了戲院,這裡已是孤孤寂寂。
裡面傳來了幾個人說話的聲音,愈來愈近。謝秋詞被戲班子的人圍在中間走了出來。
他在黑夜中顯得愈發清淨,與周圍的人渾然不同。
他驚訝地見她立在台階下,光著腳,神色無助。印象中她總是言笑晏晏的自信模樣,見她此刻狼狽,心下不忍。
「雲姑娘,你怎麼在這裡?」他下了幾步台階。
雲瀟湘立即神色如常,微笑著風情地理了理鬂邊散亂的頭髮:「我剛剛伺候完客人嘛,想著忘了件東西在這裡,來尋的。」
說罷她娉娉婷婷地抬步往裡走,無視他們。
她不願將尷尬言明,隨意撒了個謊。
「是忘了鞋子?」謝秋詞回身追了她幾步。
戲班子的夥計們彼此對視了一下,知道謝秋詞的送票經歷,紛紛說道「謝老闆,我先走了。」「師父,我們先回去了。」便散開跑遠。
她停下了步伐,垂頭看自己赤腳,肌膚嬌嫩,已被碎石劃傷。
「雲姑娘遇到什麼麻煩了?」他提著長衫的前襟,離她更近了些。
很多年了,這是第一次有人關心她遇到了什麼麻煩。
她遇到過許多許多的麻煩,沒有人幫她,她也救不了自己。
「給我一雙鞋罷。」雲瀟湘不願再逞強,她卸去了平日裡花魁的風情,微微欠身,輕聲道:「有勞謝老闆。」
「好。」他轉身朝內院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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