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兒「嗯」了一聲。
「以後不學戲,但只要咱們勤快不怕苦的勁兒沒丟,幹什麼都有出息的,啊?」
「誒。」十三兒抬頭看了眼師父,哽了聲音道:「我再給師父磕個頭。」
謝秋詞連忙雙手扶住了十三兒的肩,看著眼前因紅了眼眶而不肯抬頭的小少年,亦不舍地笑道:「師父知道你的心意,磕頭就不用了。想師父了就給師父寫信——在電影院上班,不比在師父這裡,同事之間也不比師兄弟,說話留神些,客氣些,記得嗎?」
「誒。」十三兒忍不住抽了下鼻子。
小扣子做鬼臉笑道:「師兄哭鼻子咯,羞羞羞!」
十三兒抬起巴掌作勢要打:「你找揍呢!」
小扣子立時去抱師父的腰,咯咯笑著躲到師父身後。
師徒三人正在說說鬧鬧,忽見雲瀟湘款款行至花園拱門處,穿著一件銀鼠灰背襖,戴著一頂法式大邊沿呢帽,微笑道:「前頭都準備好了,我們出發罷。」
「秋詞,我把你的徒弟都發散了,會不會怪我呀?」
他們坐轎車到意租界,現在改坐了人力洋車往碼頭去。他伸臂攬住妻子的肩,溫聲道:「這話從何說起?是我立誓戰時不登台,徒弟們若跟著我,倒白白浪費了一身本領和青春年華,讓他們各尋出路也好——再說你做師娘的,要門路給門路,盤費也送的極大方,哪裡會怪你?千萬別多心。」
雲瀟湘從狐狸毛暖手圍里拿出手來,尋了丈夫略顯粗糙而白淨淨的涼手握住。在台上這雙手是屬於角色的,它們打過金枝、折過柳、攔過御駕、接引過天女、持鞭策馬到西涼……在台下,在他們的故事裡,她只願這手靜靜被她握著。
謝秋詞見妻子握著他的手出神,對她笑了笑,回身看後面跟著的兩輛人力車——一輛上面放著四個箱子,一輛坐著十三兒和小扣子,小扣子正調皮地向前夠車圍上的風車,被十三兒呵斥著。
「秋詞,你坐飛機,我坐船,我心裡總影影的,不踏實。」雲瀟湘看著一盞盞不斷後退的路燈,鼓起勇氣做決斷般道:「不然我們今天不去香港了,什麼時候買到兩張票什麼時候去。」
謝秋詞一時也說不出別的話來安慰妻子,只得捏了捏她的肩,「夜長夢多啊……這兩天街面上的日本人明顯變多了。」
「我去坐飛機呢?」
「不行不行,飛機顛簸,吐得人難受極了——還是我先到香港,把一切安排妥當,去碼頭接你為好。讓你一個人先到香港,我不放心。」
這番對話,這兩天和丈夫重複過多次,雲瀟湘嘆息一聲,不願再想,另起了話頭道:「誒,早上那美國人來做什麼的?」
謝秋詞便把演藝協會送票的事說了,雲瀟湘心裡暗恨丈夫傻,哪怕先同船到美國,再從美國買船票去香港也好,只要兩人不分開——此時既然說也無用,不願惹他不快,只笑道,「謝老闆上次去美國,一待就是好幾個月,這便是單身的好處了。」
他啞然尷尬了一會兒,連忙款慰道:「下次自然我們同去,你若不願去,我也不會覺得有意思,十天半月便回來。」又想到彼時和妻子還不相識,她已通過報紙廣播默默關注著他的行程,曉得他去了好幾個月,不禁傻笑了起來。
到了碼頭,謝秋詞拎著妻子隨身的箱子,掂量了並不是很重,才放心交給她。
「秋詞,好奇怪呀——你要走,怎麼一路沒有記者來拍你?」
他聽了妻子的話,四顧一下,周遭的人不是送行者便是行者,眼裡只有彼此,看不見別人。
「別擔心,沒告訴任何人今天是登船的日子,再者前天我接受了幾家報社的聯合採訪,也說了不想讓人送。」
人潮湧動,汽笛聲催。沒有褶皺和灰塵,雲瀟湘還是伸手拂了拂丈夫的肩,再才領了小扣子,準備去登船。
「小扣子…」謝秋詞蹲下來,平視著小徒弟,「好好照顧保護師娘,你是個小霸王小將軍,記得嗎?」
雲瀟湘望著他二人笑。
謝秋詞站起來又對妻子,正色叮嚀:「別盡著他吃糖,正長牙,吃壞了亮相不好看。」
「哎呀知道的。」雲瀟湘笑著橫他一眼。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妻子耳後的頭髮,微笑著,像安慰又像是許諾,「四天後碼頭上見,我接你。」
雲瀟湘牽起小扣子,點點頭,側身往梯上去了。
小扣子突然嘻嘻笑著踢了十三兒一腳,十三兒大叫:「小兔崽子!」
謝秋詞向他們揮手,直到他們進了船艙大廳,直到人群像大海吞沒浪花一樣,涵蓋了他們,實在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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