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說不出的詭異。

「哥哥，是樓下王奶奶包的餃子嗎？」一個奶里奶氣的聲音從聽筒里突然傳來。

顧希回過神，知道是朵朵在問話。他比這位同父異母的妹妹大了一輪多一歲，從小顧磊和楊青青工作忙時，他也會幫忙接送下她上幼兒園，順便逗著玩兒會。雖然顧希沉悶的帶娃模式讓朵朵對這位哥哥有時害怕有時依賴，但畢竟是小朋友，偶爾就會直接表現出熱情，比如許久不見的現在。

等了幾秒沒聽到回答，她又用小女孩獨有的撒嬌語氣緩緩出聲。「可是哥哥，朵朵真的好想吃王奶奶包的餃子啊，好久沒吃了嗚嗚嗚。之前住在那邊，王奶奶經常喊我去她家吃的....」

「那…」顧惜語氣斟酌猶豫著，腦袋裡在飛速思考解決方案，想來想去卻仍有點為難：「要不…」

要不你過來自己吃？你讓爸爸把你送到樓下或者我去你們樓下接你？總覺得哪裡怪怪的。顧希知道自己雖然情商不高，但還是明白眼下腦海里盤旋的這幾句話是斷然不能說出去的。

於是，就又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沉默。

「哥哥今天真的不過來嗎？」朵朵語氣沮喪中帶著小孩特有的隱隱哼唧聲，「感覺…好久好久都沒有見到哥哥了，朵朵好想你……」頓了頓，小朋友意識到自己這樣說好像又會惹哥哥生氣，於是繼續找補了一句：「也想吃餃子...."

顧希也察覺到了她的彆扭，突然有點心疼。「朵朵乖，哥哥今天坐了幾個小時的火車，剛到家打掃了好久的衛生，有點累。」他頓了頓，艱難地心裡強迫自己繼續說道：等過兩天，哥哥拜託王奶奶，一起再包點餃子，給你帶過去好不好？

「……好，那朵朵等哥哥呦——」隨著朵朵這聲尾音老長的回答聲，電話兩邊的顧氏父子這才都暗暗放下了各自懸著的心。

萬幸劍拔弩張之餘，還有個退一步給彼此留些顏面的選擇。

其實，拋開再婚家庭這些老生常談的話題而言，顧希是真有把朵朵當成親妹妹的。

只是萬萬沒想到，就在他鄭重允諾了朵朵這個「過兩天去新家給她帶餃子吃的」的由頭下，除夕夜他第一次造訪新家吃新春團圓飯的當口，會和顧磊吵到不可開交，類似於徹底決裂的程度。

因為整整兩三個禮拜，顧磊都沒再以電話簡訊或者登門的方式來找他，顧希就或多或少地認為對方也許對自己留在老屋的決定默許了。所以在三十下午去那邊時，他還特意挑了幾件禮品以表示「和解」的誠意。當然，意外他也並非完全沒考慮：大不了就是再度談崩，兩人不歡而散。反正對於這件事他態度很堅定，不會有絲毫轉圜餘地了。

「你今天要是敢走出這個家門，從今往後，我顧磊就當沒你這個兒子。」偏偏事情就被激化到了顧希曾經想過但篤定絕不可能發生的這一步。

半個小時前。

「新年快樂，年年有餘！」四個杯子碰在一起，至少此刻萬家燈火，皆是溫馨。

電視裡播放著春晚，一家三口外帶著顧希圍坐在餐桌前吃著年夜飯，其樂融融。楊青青甚至伸手給顧希碗裡夾了一筷子他最愛吃的松鼠桂魚：小希整天學習，得多吃點肉補補。

「謝謝阿姨。」顧希低頭客氣道謝，像之前很多次親近又疏離的感覺一樣，是雖然心裡極度厭倦但必須表面做出的機械錶演。

「等過了假期，你收拾收拾搬過來。等開學走了，正好也開了春，我就把房子掛出去，租金我們一分也不要。」顧磊紅光滿面，「和你阿姨商量好了，每個月都給你匯過去當生活費。」

「之前你爭氣要強，家裡也沒條件。這些年也不怎麼給你錢。現在好了，房子租出去也有了余錢。」顧磊慷慨激昂的語氣，在顧希聽來分外刺耳。「至於你媽…」顧磊說著突然停止改口道：「你屋子裡的東西，可以原封不動搬到新家來，你阿姨給你把房間也收拾好了，你樂意擺什麼就擺什麼。」

「不用了。」實在無法聽下去，他直接出言打斷，好一番妥妥救世主言論，慨他人之慷。「老屋是媽媽留下來的，不能租出去。」他必須斬釘截鐵地亮出自己的底線。

顧磊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眉頭繼而皺在一起：你已經滿十八歲了，該懂點兒事。

「我記得十幾年前，你跟阿姨結婚的時候，也這麼對我說。」顧希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笑容：不過你說的對，我是得懂事，所以自己住老屋裡，不再打攪你們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不好嗎？

「生活費我可以自己賺。」顧希語氣涼涼，「畢竟前兩年也這麼過來的，事實證明沒餓死。」<="<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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