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真又想了想,道:「我本來只是想在崑崙各處隨意走走,沒想過會在林中遇到他,也不知為什麼,好像只要是他的請求,我總是很難拒絕,又想這也許是與他的最後一面,所以他把手牽過來的時候,我也就這麼牽著了。」
璃音笑道:「是,他總是對我們很好,好到讓我覺得,如果不回報他一些什麼的話,就該直墮九幽煉獄了。」
小天真道:「這算是喜歡嗎?」
璃音抬頭,讓白白的月光沉入自己眼底:「他數次捨身為我,我當然也該捨身為他,這應該就是喜歡吧?只是我終究配不上他這樣的好人。」
涼風仍舊搖著樹影,蟾蜍咕呱之聲不絕,小天真卻再沒有回應了。
璃音斂眸:「再見了,小天真。」
回應她的只剩下靈台明淨,闃然無聲。
*
回到還音殿,璃音換下身上這件青玉留仙裙,去後院刨了個土坑,將裙子埋了,坑頭插一塊木頭牌子,又找來一把小刀,往上面刻下四個大字:
舊辭不復。
刻完字,璃音就坐在土堆前,抱著木牌,開始逐字推敲起小天真有關「奪舍」的那一番話來。
「我猜想是一個身體裡待不住兩個神識,你我雖為一人,卻也與奪舍無異,這樣交替搶奪只會不斷損耗你我二人神識,直至一方消散。」
她反覆默念這一段,忽地腦中白光一閃:她方才昏睡在靈台中時,對自己所言所行全無記憶,若是旁人此時來探她的識海,也決計探不出今日小天真的一行一動。
而這些正是被短暫奪舍的症象。
璃音不由得想起瑤池宴上那隻識海殘缺的白鶴,或許它當時正是被什麼東西上了身、奪了舍呢?
驀地,一個從未有過的大膽猜想闖入了她腦中:莫不是惡靈奪舍!
前世那場暴亂來得突然,惡靈一夜之間就遍布崑崙,沒人知道它們是怎麼上的山,也沒人知道它們是如何繞過所有的守御陣法,一路熟門熟路,血殺無阻。
但若是有先鋒早早混入崑崙,仔細勘探過了每處地形守備,這便說得通了。
而平日裡要混進崑崙山上頗為不易,要進行鬼祟探查更是不易,最方便它們行事的時機,便是今日那場三百年一度、群仙瑤台齊聚、各宮各殿皆空、樂子亂子頻出的崑崙盛事——瑤池宴。
璃音越想越心驚,若果真如此,那麼前世那場曠世之亂,便不再是什麼「地脈涌動,惡靈暴走」的意外,而是一場籌算多時,謀劃周密,處心積慮來針對崑崙群仙的巨型謀殺。
她眼前不由得浮現出那隻醉鶴飛向自己時怨恨的目光,它便是鬼王派來的先鋒麼?那鬼王究竟是什麼來頭,又與崑崙有何仇怨,竟恨到要殺光一整座崑崙仙山。
但無論那鬼王是誰,他此時都一定已在暗自運籌,以謀攻山了。
想到此處,額上驟然傳來一陣鑽肉似的刺痛,這痛璃音再熟悉不過,只沒想到這一世竟發作得這樣早,許是她前世心魔未消,叫玉橫的反噬提前一年開始了。
她跌撞著起身,手捂上額頭,摸出兩隻破肉而出的小尖角。
「二月二,龍抬頭。」
她低喃著抬頭觀星,果見龍角星上升,又見側旁一個亮閃閃的勺兒,是北斗七星閃耀,她一瞬間便如看見了救星一般:「對,對,破軍……我需要破軍!」
說著提足便奔,徑向紫宮奔去,她這時一心只恐那邪龍破體而出,這一夜定要搖光神君提著破軍在旁,才好讓自己安心,至於具體該如何讓他作陪,倉惶間根本不及多想。
直到此刻她站定在搖光殿門口,才捂著腦袋,苦思起說辭來:該如何禮貌地喊他起來,並說服他把破軍壓上她脖子,陪她干瞪著眼睛坐上一整夜呢?
正思量間,鼻尖忽聞得殿內飄出的一陣月桂花香,她當即頭痛一緩,眼睛一亮,雙足一點,便一個起躍翻牆,輕輕巧巧翻入殿中內院,看準方位,一個閃身,再一個熊抱,就抱去了院中一株巨大的月桂樹上。
她舒服地緩緩嘆出一口氣。
得救了。
月桂花香撫魂鎮痛,效果好得出奇。
其實於她而言,痛是忍慣了的,她也不是忍不下來,只是怕這時神魂激盪,心魔肆虐,再失了控制,可就不好了。在月牢的三百年裡,她恨不得日日掛在那棵月桂樹上,效果也是一等一得好,除了二月二定時冒龍角,失智化龍、亂闖亂殺的那些症候都再沒發作了。
璃音抱著樹幹,深深吸了好幾口醉人花香,便熟練地躍身上樹,揀了一根稱意的樹杈子躺下,彎臂作枕,盪下一腿輕晃,微闔雙目,小心又愜意地熬起這危險的一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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