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音此刻只想趕緊逃離這個話題和這份尷尬,於是去公主眼旁揮一揮手掌,斬斷她熾熱的視線,也順道斬斷她的美夢:「那一位仙長不在晚上睡覺。」
豈料公主的美夢能屈能伸:「不在一起睡覺,那躺在一起聊聊天也是好的。」
昭寧皇帝聽了老臉一紅,對女兒喝道:「成何體統!豈可如此冒犯仙君。」
搖光倒似乎沒有生氣,還有心情把手中那張黑過李逵、狀似氂牛的搖光畫像貼回公主床頭:「就叫它陪公主睡吧。」
眸光流轉間,似有笑意:「晚上我會在殿外守著老師。」
璃音立即點頭表示了贊同:「神君這個安排甚好,甚好。」
商議已定,璃音先寫了一封雨神的求調令,召來青鸞使者,給西王母帶了過去。又赴了昭寧皇帝備下的一桌豐盛筵宴,但顯然人間的廚子不會知道搖光那一百個忌口,他無從下筷,但也沒發作,只安靜閒懶地坐著。
很快夜幕降下,二人便按照計劃去了攬華的寢殿,一內一外地守著,靜靜等候那位小兒鬼的光臨。
看看丑時將至,攬華窩在被子裡,小聲道:「快開哭了。」
等了一會兒,丑時已過,卻不聞哭聲,攬華奇道:「自我三月前回宮,這哭聲夜夜丑時必到,從未有過一天間斷,今日倒怎的不哭了?」
忽然想到什麼,又嘟囔一句:「別是得知仙長在此,不敢前來了吧。」
璃音躺在里側搖頭:「不會,小兒鬼說到底仍是小孩兒,心思單純。就是你床頭貼著的這些神仙全都站來你門口,他也不會理,只知道要來床上找你玩。」
攬華鼓起腮幫子:「誰要陪他玩,還嫌帶給我的晦氣不夠多麼。」
璃音聽她心有不忿,側頭看她:「公主為什麼不肯聽你父皇的,去他墳前看看?」
攬華哼了一聲,撇過頭:「若要我去祭奠他,倒也沒什麼,但父皇非要我去磕頭,不就是要我認錯給全天下的人看?這事我就算有錯,那也是他自己的錯更大些。我的馬兒受他這一驚,差點把我也給摔死了,還害我背上這樣的罵名,他死了是倒霉,難道我這樣平白受傷挨罵,就不是倒霉?哼!我就是死了,也不要去給他認錯!」
攬華一張俏臉被怒氣熏得微紅,璃音盯著看了半晌,忽地輕笑一聲,道:「其實公主心中,也覺得他很可憐吧,但是更氣惱他這一死,故事全憑眾人傳說,死者為大,事實再也掰扯不清,公主只得將這惡名永生永世地擔下去了。」
「仙長竟會。」攬華幽幽地望了璃音一眼,又幽幽地嘆一口氣,「我便送他一副黃金打的棺材又如何?但那些亂傳故事的人只會當我是被怨鬼纏身,得了報應,終於心虛了,怕了,然後又不知道要編出什么小詞小調來譏諷我,我就死犟到底,偏不叫他們如願。」
千夫所指的滋味璃音是嘗慣了的,便如鈍刀子割肉,刀刀不要命,卻刀刀要你痛,並不比一命嗚呼來得痛快。
便在這時,床頭忽然一個聲音響起:「你為什麼要殺我?」
聲音淒楚又茫然,似是藏了無盡委屈。
璃音一轉眼,果然見床頭坐了一個小孩兒,六歲模樣,扎著角辮,臉圓眼圓,翹嘴尖鼻,與公主先前描述的一般無二。
她抬手看了看腕間那隻無字鈴鐺,依然不亮,這隻鈴鐺能自行感應天地一切遊魂,乃是一隻示警鈴,此時不亮,說明這小鬼竟非同小可。
「神君!」璃音倏地起身,提聲一喝。
搖光立刻閃身入殿。
見他在側,璃音便無顧慮了,體內原本阻塞的靈力立時通暢,她右手五指一翻,蘭花印扣起,腕間叮鈴之聲響過,登時「玄」字鈴鐺大亮,照得屋內猶如白晝。
玄光照破,幻象無蹤,「玄鈴」可破一切幻覺幻境,也可壓制那些最怕見光的小鬼,可那小兒卻泰然坐在滿屋玄光之中,只抬頭說了一句:「天亮了麼,我該走了。」
話中語氣竟似他並不怕光,而是時辰到了,因此不得不走。
璃音繼續催動玄鈴,問他:「天亮了,你要走去哪裡?」
小鬼不說話,緩緩站起身,便一瘸一拐地向殿外走去。
方才他坐在床頭,璃音沒能看清他下半邊身子,這時他起身走動,才發現,他胯骨朝前,身子竟朝左,頭卻又扭回來看著前面,整個身體分成了三段似的,骨頭錯位,七彎八拐,像一根捋不直的麻花繩。
走路姿勢就更是奇怪,分明雙腿健全,卻每走一步,就跟失了衡似的向後微微一仰,停頓一步,又再往前,愣是走出了瘸子的效果。
有的鬼魂會留住死亡時那一刻的身貌形狀,看他這樣,倒像是被馬蹄踢中了左邊,硬生生把中間那一截身子都踢得向左歪斜了一個角度,離魂時便就保留了這副身體殘狀。
攬華也是第一次瞧見這小鬼走路的樣子,此等怪異恐怖,直看得她毛骨悚然,不禁驚叫一聲,躲去了璃音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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