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宛言已將屋內燭火點亮,璃音環顧屋中陳設,花梨木案,幔帳香紗,像極了某些富戶小姐的閨房,只是多了許多書架,架上大多是公子川所作的系列畫冊,而有一層竟滿滿堆放的全是楚雁兒的畫像。
畫中的楚娘子或立或臥、或嗔或怒,立時亭亭裊娜,臥時更是風姿萬種,那嗔也是嗔中有情,那怒也是怒里含俏,無一張不美,更無一張不笑。楚雁兒固然是個月貌花容的美人,但要在紙上畫出這般的鮮活明麗,那作畫之人對畫中人滿腔的愛慕痴戀,已是恨不得要從筆端溢出。
而所有這些畫上的落款,依然都是那同一個神秘的名號:公子川。
璃音唰地扭頭,兩道眼神如電,直直地向那邊正大步走來的文昌帝君射去。
在這個世上,有此等書畫功夫,還如此痴戀著楚雁兒的,除了這位下凡歷劫的文昌帝君,還能有誰?總不可能是那個兩地行商,結果一地娶一個老婆的陳天財吧?
文昌帝君在人間歷劫時的身份,她隱約聽陳天財提起過,似乎是他家一個姓陸的小廝,但具體叫個什麼名字卻並不知曉。從廉秀才那兒買來的那本《楚燕偷春》里倒是有名有姓,但用的全是只有七八分相像的化名,做不得准,給他按的名字竟然叫作陸鵪,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正經的人名。
文昌跨著大步,行路間屁股尚在隱隱作痛,當下迎面就被璃音這寒玉般的眼神看得一個哆嗦,瀟灑的步伐當即一滯,他雙臂不自覺交叉護住胸口,作出防禦的姿勢道:「小仙子,你做什麼這樣看我?」
璃音見他此等驚恐情狀,心想父母說得對,她這副容貌天生長得不討喜,否則帝君何以一副很怕自己的樣子?於是只好又把那副修煉精純的假笑面具戴上,笑道:「帝……」
「帝君」兩個字才出口一半,忽然瞥見一旁站在書架前的虞宛言,她頓了一頓,又重新掛上一臉甜笑,改口道:「文公子,您在此間行走時,是用的什麼名號?」
這次輪到虞宛言打哆嗦了。
他渾身雞皮疙瘩直冒,兩隻眼睛瞪得老大,似乎看到了比線條人蛻皮還恐怖的東西,他瞪著璃音道:「你臉抽筋了?」
璃音:「……」
她仿佛能聽見自己臉上面具「咔嚓」一聲裂開的聲響。
搖光在後面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這笑聲文昌聽得真切,他全身一凜,立馬站得筆直,又一次伸手指天:「我發誓,我和這位小仙子之間清清白白,之前與她絕不相識,今天才第一次說上話!」
璃音莫名其妙,她轉頭去看文昌帝君,那位帝君卻眼觀鼻鼻觀心,堅決不肯與她對視一眼。
氣氛中頓時溢出了一股微妙的尷尬。
虞宛初拿了一冊小書過來,當下笑著替璃音解圍道:「文公子,夏姑娘應該只是想問一問你是否就是那位公子川,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她是這一行人里的大姐姐,於人情世故向來看得透徹,其他幾個雖也有成仙數千數萬年的,但其實根本沒怎麼在紅塵里摸爬滾打過,行事說話都帶著一股仙人的「天真」,腦子裡那一根筋是又直又透明。
聽虞姐姐這樣說,璃音才反應過來:這位帝君竟是把她的假笑當成撩春獻媚了!
其實這樣的事她也不是頭一次遇上,這面具雖有時好用,副作用也真是不少,一不小心,就要被一些自作多情的人當成是在撩撥。
她一時有些迷茫:從小父母就告誡她,雖然許多人嘴上不會明說,但大家心裡總會不自覺地更偏向那些嘴甜笑容也甜的女孩,她天生容貌不好,不做表情時就顯得分外冷漠,這一副冷臉遲早要吃盡暗虧的。
可當她學著那樣去笑,又時不時會引來一些對她上下打量的、閃爍著奇異光芒的眼神。
要做個討人喜歡的人可真難,當真是甜也難,不甜也難。
而文昌聽了虞宛初的話,也才意識到了不妥。
可他適才只是想起了那年這位小仙子染滿血色的衣裙,和搖光那雙沉冷如墨色寒淵的雙眼,明眼人都瞧得出,誰要是不小心介入這樣兩個人中間,誰就得是那灰飛煙滅的炮灰!他來人間這一遭,可是吃夠了當炮灰的苦,哪有回了天上還繼續當炮灰的道理!這才有了方才指天起誓那一出。
於是他那發完誓的手剛放下,便又急忙忙地舉起,指去了天上:「仙子,我對天發誓,絕無輕辱你之意,仙子仙姿玉貌,豈容我自作多情,妄加肖想,本……本人只是一時過於惶恐,惶恐至極!」
他差點脫口說成「本帝君」,但忽然見到還有兩個凡人在場,就也和璃音一樣,話到一半,硬生生給改了口。
虞宛初見他如此,不禁掩了口,垂眸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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