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至今還記得,*巫真師姐第一次將自己帶至他面前的那日,他用清清靜靜的目光打量她,而後遠山清竹似的眉目溫斂一笑,他溫和地喚她:「阿橫。」
彼時她初上崑崙,腰間墜一個白胖胖的玉葫蘆,邁著略帶拘謹的步子跟在師姐身後,對山上的一切人和事都懵懵懂懂。
她亦回眼打量著他,大概滿臉都是天真的好奇。
她拉拉師姐的袖子,那時的她連如何傳音都還不懂,更不知神仙的五感與凡人天差地別,便湊頭過去,用自以為的低語,悄聲問道:「師姐,這位好看的神君,我該怎麼稱呼呀?」
好看的神君?
男人被她逗得竟是開懷一笑,他笑望了眼巫真,確認過彼此眼中的疼寵,便又將溫澈含笑的目光轉回她身後的少女身上:「你既叫她一聲師姐。」
他抬眼作笑,嗓音低沉清潤,如一陣過竹的清風,都向那初上仙山的少女身上沁去:「那往後,便把我當作你的師兄吧。」
初入仙途的小姑娘雖然懵懂,但她心思玲瓏,還是敏銳察覺到了他和師姐眼神交流之時,那氣氛里甜甜膩膩的不一般。
原來是師姐的人。
那四捨五入,便就算是自己人了。
於是她抓著巫真師姐的袖子探著腦袋看他,思想著他的名號,比照著「巫真師姐」這個叫法,也在臉上掛起清清泠泠的笑,甜甜喚了他一聲:「商止師兄!」
師兄……
看著銀甲面具下露出的那一點熟悉眉眼,璃音想叫他,卻無法出聲。
喉骨被一柄冰冷的長劍刺穿,如一劍長釘,堵住了她所有的話音,又再將她牢牢釘在了身後觸感嶙峋的岩壁之上。
更有四條魂釘鎖鏈貫肩而過,將她的身體和神魂都牢牢捆縛在此,一步也逃離不得。
這是哪兒?
她是還在山牢之中嗎?
嗒——
一滴溫熱的眼淚,順著少女的臉頰滑淌而下,在下頜積聚流連一息過後,終於墜滿了重量,無聲滑落。
落在了青年正往她喉間持瓶灌藥的指節之上。
那指節白皙瑩潤,折著凌厲的骨感,動作一停,掬住了少女的一滴淚。
然後,一對沉黑溫寂的瞳孔,便隨他掀起的墨色長睫一翻,仍像初見時那般清清靜靜地,對上了少女那雙盈滿淚水、震痛難抑的眼。
隨他抬頭,由萬千龍鱗煉製而成的銀色甲面再無遮掩,清楚完全地入了璃音的視線。
萬龍甲!
那麼,九百年前,那個憑藉時空漩渦出現在東海淵底,又掐著她的脖子,把她狠狠丟入神魔戰場之中,恨不得她當場就死在那裡的神秘銀甲人,便再無第二個人選了吧。
可是,怎會?
師兄怎會……
比起不可置信,璃音此刻心中更多的,是不願去信,不肯去信。
她淚意難停,即便被一柄浮光溫凜的長劍釘穿了咽喉,還是艱難而倔強地沖擠著喉嚨,紅著眼眶凝住他溫和卻微涼的眼,一點一點,向外困難地吐著字音:「為……為什……」
她想問他為什麼,她自問入山以來,雖因著師姐和商月的關係,也常與師兄有些沒大沒小的說笑打鬧,卻從未對他有過絲毫冒犯不敬之處。
哪怕是她前世走火入魔,害了凡人性命,害了商月的前程,可於他,她也是絕對的問心無愧,從未傷及過他分毫!
她究竟對他做了什麼,竟讓師兄恨她至此?!
世上很少有她完全想不明白的事,可唯獨這一件,還有……
還有那場天火……
視線垂落,璃音這才發現,男人本該白皙的指縫間,還有那清瘦的腕骨之上,都星星點點,如被火星燎過一般,斑駁濺落著許多焦炭般的壞疽黑點。
再往下……
新制的輪椅之上,因著坐姿,月白長袍安靜垂裹上男人無法走動的腿骨,在璃音的視線之中,裹覆出了清晰的輪廓。
而就在那一根腿骨輪廓的左側,本該由另一根腿骨撐起的地方,衣料卻軟軟塌垂了下去,形成了一方明顯的凹陷。
璃音腦中嗡的一下,近乎驚慌地瞥開了眼。
他竟,竟是少了一條腿!
師兄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才恨她的嗎?
是了,一定是的,她害他失去了一條腿,害他從此都只能拖著一副殘軀苟延殘喘,這難道還不該恨嗎?
可是……
不,不對……
璃音就是直覺有哪裡不對。
那日天火驟襲,他早已失去了意識,無人搭救,又是如何從那洶洶的琉璃淨火之中存活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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