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身上的冷香一陣陣漾盪上來,他不動聲色地嗅著,單手一垂,便將少女如緞般的青絲掬了滿捧,修長冷白的指骨隨意繞攪在滿捧墨黑之間,安靜把玩起來。
虞宛初本就魂*弱,加之崑崙一戰,重傷未愈,那日在東海之上,雖最後得救,終究在商止手中吃了大虧。要講述如此漫長的往事也是極耗心力的,因而便都交由虞宛言代勞了。
結果他第一句就語出驚人,說出了璃音曾模糊意識到過,卻從未深入想過的一點:「你們應當已經清楚,這一次回來,對於你們而言是第一次,但對於我和阿姐而言,已經是第二次了。」
沒錯,如果按她一直以來的說法,將重來前的那段人生稱作「前世」,那麼此刻,她和搖光正身處自己的第二世,而虞姐姐和虞宛言,卻已是在他們的第三世了。
顯然虞宛言也是採用的這般說法,他一面在腦海中梳理著那些紛亂的三世記憶,一面強抑著內心不斷隨之翻湧而出的沉鬱情緒,慢慢與他們說道:「我們的第一世,慶寧二十四年上元之夜,天上一位神君不知何故突然對凡人發難,除我與阿姐在眾人庇護下僥倖逃脫,整個虞家村七百一十四口人,無一存活,盡數殞滅。」
璃音是在心牢夢境之中真正身臨其境、親眼目睹過那場慘劇的,此刻聽著少年刻意壓淡語氣,如口述史料般,三言兩語便將如此慘烈的一段過往帶過,不由得眼眶一陣酸熱。
難怪這陰鬱少年總是如此陰鬱。
以後她就少嗆他幾次好了,當然,他先挑事的話除外。
虞宛言還在繼續語調平淡地述說著:「村子遭逢驚變,我與阿姐自知能力不足,要復仇,還遠不是時候。於是自那之後,我們便一面潛心修煉,一面以下山遊歷之名,一直在暗地裡追尋那位神君的消息。
「他的蹤跡比想像中難尋,我與阿姐多年苦尋無果,直至有一日,我們偶至望州,撞見了一條正在吞食書怨的魔龍。那條龍的模樣,我與阿姐死也不會忘記,所以只消一眼便認得出來,它就是上元那日,與那位神君一起屠戮村子的那一條魔龍。」
聽到這兒,璃音不禁輕輕「啊」了一聲,事情一下子便串起來了,她望向歸嵐:「就是你那假死的逃兵表哥!」
虞宛言不曉得什麼龍族裡的表哥表弟,只續道:「那魔龍四處吞食怨氣,我們暗中跟了一段時日,終於發現,原來他腹中竟如懷胎一般,藏養了一隻魔玉葫蘆。他以怨氣魔氣飼葫,而那黑葫反過來,似乎又可溫哺龍軀,甚而能輕微改塑其形貌,譬如鱗化片石,而龍作小山。
「我們還觀察到,月盈之夜,也就是每月十五,那位神君會召回他的魔龍魔玉,同時那一夜,也似乎便是他體內魔氣暴漲、難以自控之夜。」
璃音聽得心頭一凜。
不似尋常靈器或溫馴、或叛逆,但一旦認主,便終歸是主人完全的附從。玉之為器,卻獨有一處玄妙:玉卻需以神魂為飼,又會再反哺其主,二者神魂糾纏,可謂共生共長,互為溫養。
璃音作為玉橫之主,以己魂魄溫養玉橫百年,故而最是清楚這其中的兇險:玉器擇主,實則是一場神魂間的博弈。主人必須魂念強大,時時刻刻穩如磐石,且不受絲毫邪念所侵,方能壓制住玉器之靈。否則,稍有不慎,神魂便要反遭其噬,發展至最後,甚而可能反仆為主,主人受其操控,反淪為玉器的養料。
她的記憶已盡數回來,自然也記起自己在玉橫腹中的那三百年中,那魔玉也曾使盡千般手段,以各式各樣的邪念來撼她、誘她、嚇她。而她只覺都沒什麼意思,都遠不及修成仙身、長個大出息氣死阿爹對她的誘惑來得大。於是她自始至終連眼皮都沒掀一下,只自顧自拼了三百年夫君送給她的那袋綠豆。
她心無旁騖,一心向道,故而最終成為了玉橫之主,而她若是中途被某個誘惑打動,有了旁騖,向它妥協了呢?
裝過不死藥的玉葫何止玉橫一隻,玉橫忽有一日通了靈竅,難道其餘的就不會嗎?
商止師兄,會不會就是另拿了其中一隻裝過不死藥的玉葫,主動將其飼養,可他心魔太深,終是被它勾動,於是在中途向它妥協了?
一旦妥協,自不能再違葫蘆的意,它想吃什麼便得供養什麼。所以他擄了一隻逃兵當爪牙,遣那小龍在人間四處搜羅怨氣魔氣,盡心替他餵養那一隻永遠吃不飽的邪葫。於是原本只三分邪性的小玉葫,如此積年累月下來,也終於被餵到黑氣騰騰的十分了。
璃音一邊做著猜測,一邊又聽虞宛言接著說:「有了那一龍一葫作為線索,我們順藤摸瓜,很快便摸出了那位神君的真實身份,只他常年深居於崑崙山巔,縱使那時阿姐已修得半仙之體,也依然難登天階。
「但同時我們也發現,虞家村中,遇害村民們的怨魂百年不散,竟都漸漸化作了煞靈。我們當時便心念一動,凡人之體攀不上的仙山,煞靈卻反而可以。於是我與阿姐把大家的煞靈都聚集起來,排陣修煉,集策謀劃。光復仇沒有意義,我們最終決定,要回到過去,趕在上元那夜的變故之前,偷上崑崙,解決掉那位神君,改變自己和所有人的命運。
「終於在三百年後,我們所有人都覺得準備好了,於是由阿姐開啟崑崙鏡,帶領全村煞靈一起,回到了慶寧二十三年,開始了我們的第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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