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他會用白唯的名字修正這句話:「白唯,去把那本書拿下來。」
祖父或許是個很剛強果敢的人吧。他花費兩年,終於再也不會叫錯白唯的名字了。他也不會在路過走廊,看見白唯背影時,因恍惚一瞬而叫錯名字。
祖父第一次提到他的母親,是白唯填報完升學志願之後。他來到白唯的房間,坐在一把藤編椅子上。他微微仰著腦袋,這讓他可以看到柜子頂上的、三十年前的模型。在白唯升學的宴會之後,在喝了一些酒而白唯終於也要暫時離開青禾之後,他忽然開了口,提到了一個不存在於這個時間上的幽靈。
「我小時候,我的曾祖父曾經擁有過龐大的產業,比你現在看見的還要龐大。然而新時代的到來,技術的發展,權力的更替結束了這一切。輪船、槍炮、蒸汽機,它們使得老式家族的一切搖搖欲墜。曾祖父說沉重的責任扛在我們的身上,我們要做的,是跟上新時代。曾祖父送他的弟弟去做海軍,長子守成,幼子也應當承擔拓寬、拯救家族的重任。可他最終死在了海上,再也沒有回來。」
「他的同伴帶了一捧骨灰回來。曾祖父把那捧骨灰放在祠堂里,十數年祭拜。直到那名同伴因病去世前,他才告訴曾祖父,那並不是曾祖父的弟弟的骨灰。他的弟弟沒有英勇地死在發掘新島嶼的戰鬥里,而是因為顛簸和恐懼消失在了海上。那捧骨灰屬於一個無名的水手。」
「後來,我的祖父和父親,是兩名花花公子。他們敗光了幾乎所有的家產。我的祖父活在混沌和享樂里。我的父親則活在恐懼與麻痹自己的廝混里。他比誰都明白,這個家即將撐不下去了。可他假裝自己不明白,只是喝酒、抽菸、玩兒牌。」
「直到我的白家時代。」
「在我那個時代,所有人都在出海。他們到世界各地尋找謀生路的機會,在不屬於自己的世界裡紮根,每個人都成為遊子。而我那時,想成為一名海軍。然而,我的右腿在一場高燒之後留下後遺症,我永遠也不能實現這個夢想。」祖父拍了拍自己枯瘦的右腿,「然而對於一個男人而言,夢想並不是重要的東西。我留在青禾,即使拖著一條瘸腿,也一點點取回了屬於白家的家產。即使我知道,不少人稱呼我為老瘸子。」
「白雎是我的兒子。她是我這一生唯一的孩子,也是我的驕傲。」祖父威嚴的、渾濁的眼睛裡,流露出了對於過去的懷念,「在她小時候,就在這個房間頂上的陽台上,我把她高高舉起來,讓她坐在我的肩膀上,看從天空中飛過的飛機。我告訴她,我會幫助她去最高最遠的地方。這就是我的兒子該做的事情。她也會喜歡海洋的,喜歡輪船,因為她是我的兒子。」
「她是我的驕傲。當那所學院的那個專業,因為莫名其妙的性別原因拒絕她入學時,我給所有我認識的人打電話。我告訴他們,他們是一群有眼無珠的白痴,蠢貨,我的兒子比任何人的兒子都要優秀,他們錯過了一個絕對的天才。最終,她成了被破格錄取的第一個學生。她收拾東西離開家,就在這間房間裡。就像現在的你一樣。」
十七歲的白唯怔住了。他看著房間二十多年沒有改變過的裝潢,看著落灰的模型,想著一個和他面容相似的、短髮的「兒子」,就坐在他現在的位置上。祖父說:「可她在進入學院之後,她做了一個錯事……大錯特錯。她愛上了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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