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知道我是有資格生氣的,但我得到的已經超了預期,在我不在意的地方,又何妨寬容些。何況小馮的確可憫。」
「沈緹。」殷蒔也看著他,「這個事我和你的分歧點在於,我一直都知道也記得自己想要什麼。但你,好像忘了。」
沈緹凝視著杯中茶湯。
「所以你生氣,是因為這個?」他抬起眼。
「是。」殷蒔承認。
沈緹道:「我自問,當初約定的都做到了。」
沈緹立直身體,為自己分辯:「馮氏落難,我不曾棄她。為了她,我與父親妥協,回懷溪與殷氏結親。成親後,我給她妾室的名分和待遇。我自己拿銀子貼補她。至今我未曾有一次對她大小聲過。」
「蒔娘嫁我,原是圖個安穩生活,寬鬆環境。我自問不僅做到,還處處都敬重蒔娘。」
「我自問並無愧心之處,實不知道自己緣何就成了有錯之人。」
「……不,我的確有錯。」沈緹神情嚴肅,「我錯在,馮氏第一次僭越的時候,因憐憫而縱容了她。因此才有了第二次。才叫她一而再地去蔑視我的正室。」
「這麼說起來,我的確是有過錯的。你若生氣,便生氣吧。」
「你本就應該想生氣便生氣。一直叫你忍著憋著,是我的錯。」
這就是殷蒔最無奈的地方。因為同一件事情在她和他的眼裡,因為相差千年的時差,而產生了巨大的認知的不同。
東林寺的時候,沈緹雖還有很多不足之處,可是對馮洛儀多麼赤誠。這份赤誠支撐著他與父母對抗,一直到成功納了馮洛儀為妾。
納為妾,然後一切戛然而止,以這個名分為分界線,世界好像切割成了兩段時間流。
從馮洛儀有了妾室的名分那一刻起,她便只是妾了。
這之後她做的事,在沈緹眼裡全是僭越,全是不安穩、不知足,不合規矩。
可殷蒔沒有被這一套價值觀困住。
她寄生在這個軀殼裡的靈魂,無論如何世故圓滑,始終都是來自後世的靈魂。
她對世界和人的認知,超越了至少一千年。
她的目光是不能只落在像馮洛儀這樣一個具體的人身上的。她的眼界看的是社會是時代是制度。
為妻的她和為妾的馮洛儀很不同嗎?在本時代的人眼裡或許大大不同吧。可在殷蒔眼裡,她們都是被困住的人
把馮洛儀釘死在官奴身份,使「妾」成了她最好的歸宿的,就是把殷蒔困在了垂花門裡,迫使她必須選擇一個丈夫,必須以經營事業的態度去經營婚姻,必須以哄甲方客戶的手腕去哄婆母丈夫的,是同一個東西。
馮洛儀不安分不守規矩了嗎?僭越了嗎?當了妾,可以呼奴使婢,還不知足了嗎?
可是,若她是在另一個時空,即便發生破產、家破人亡的情況,她的自身也依然是個人,不會承認比「人」低一等的「非人」。
她會是人而不是奴。她是有路可以走的,她可以工作,也可以藉助婚姻,實在不行還有社會救助。
她不會淪為婢,伎,甚至妓。不會被強J,生下來的孩子也是人而不是家生的奴才,從一出生就是主人的財產。
那樣她就不必死死抓住當妾這個最後浮木,因為太恐懼於跌落更深的深淵,所以拼了力氣抓住這塊浮木,掐傷了自己,也劃傷別人。
在沈緹的眼裡,馮洛儀是一個不知足不安分的女人。
在殷蒔的眼裡,馮洛儀只是巨大時代漩渦里微不足道的螻蟻。
馮洛儀若犯小錯,她都可以原諒。
馮洛儀若為大惡,她也只會覺得悲哀。
這並非是她高高在上去俯視,恰恰相反,是因為她深知,馮洛儀是螻蟻,她自己也不過就是蚍蜉。
正妻看似遠遠高貴於妾室,可實際上在時代的漩渦中,誰又比誰強。
巨輪碾過來,都是齏粉。
那種無力感,殷蒔根本連想都不敢去想。只有每天樂呵呵的,吃好喝好,穿金戴銀地過好眼前的每一天,才會覺得好像能正常呼吸。<="<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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