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店的老闆娘死了,就倒在路邊,她最得意的那件綠緞子旗袍裙被血染紅了大半,脖子被刺刀扎穿,留下了一個血窟窿。賣雀鳥的前清遺老爺死了,他的頭被砍下來,用辮子拴在門前的樹枝上,旁邊還掛著他最喜歡的那隻八哥,八哥在籠子裡上躥下跳地蹦達著,撲扇翅膀,用尖銳嘹亮嗓門叫喚著:「恭喜發財」「老佛爺吉祥!」
然後是劉家的餛飩店,桌、椅、板凳、碗、筷、鍋子都被從店裡扔了出來。一個年幼的孩子坐在碎瓷片中間,他的手上臉上都是血,聲音微弱的哭叫著「娘」。
「長生啊。」姜培生的嘴唇微動著,這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膽子小,性子軟糯,喜歡吃糖,不喜歡吃辣,會軟綿綿的叫他叔叔,會在高興時濕噠噠地親他的臉頰,會用小手抓著他的衣領。
這么小的孩子,要他怎麼在南京活下去呢?姜培生正在擔憂長生,忽然不知從哪兒飛來了一顆子彈,小孩子細弱的哭聲戛然而止,噗通歪斜倒在地上,血從額頭的彈孔流了下來。
長生啊!姜培生的眼淚再次流了出來,他心中痛苦:「對不起啊,沒能保護你。長生啊,對不起,我的小長生。」
姜培生想閉上眼,卻發現眼皮無法完全閉合,他被迫地只能繼續看著南京城裡的一幕又一幕的慘劇。他看到和婉萍曾經一起吃過的館子空空蕩蕩,門外是倒伏在地上的屍體,仔細辨認裡面也有他熟悉的一二張面孔,有的是大堂經理,有的是領班,有的是服務員。
雞鳴寺下堆滿了屍體,風情萬種的秦淮河只有殺戮,玄武湖埋葬著無數冤魂,一年四時景的白鷺洲在 37 年的冬天不會有人去賞紅梅。
那些他與婉萍吃過的小店,那些他與婉萍看過的風景,那每一條他與婉萍走過的巷子全都沒了。姜培生覺得這輩子的眼淚都在今天被流了個乾淨,他看著夕陽一點一點落下去,漫天紅色都是被南京城裡的血染的。
「我要活下去!」姜培生迸發出了強烈的意志:「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我會回來,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第二十一章 滯留
婉萍是在11月16日凌晨登上了離開南京的船,周遭一片烏漆抹黑,她原以為大家都一個樣,可等到天大亮時才發現這艘客輪其實也分了兩層。上層是給高官們的親倦,有包廂床鋪,有餐廳,甚至有一個棋牌室,可以讓無聊的太太們打牌消磨時間。下層則沒有這樣好的待遇,婉萍猜他們所在的地方應該是遊輪原本的舞廳,因為正中央掛著一個碩大的彩色燈球。地上鋪著些滕編墊子,人像沙丁魚般擠在一起,不要說躺下了,連歪個身子都會和旁邊的人撞腦袋。陳彥達緊張兮兮地抱著他的高精密天平,去上個廁所都要和婉萍、夏青囑咐幾遍,不要讓人動壞了。客輪逆流而上行駛兩天,18號上午抵達宜昌。因為長江在11月進入枯水期,婉萍他們所乘坐大客輪是進不了重慶的,必須在宜昌換成大馬力的小渡輪才能過上游的險灘。船上的人全部下來後客輪離開碼頭,隨後兩艘小輪渡靠過來,婉萍他們向輪渡走時卻被人攔住了。穿著輪渡公司的小工手裡拿著一沓黃紙,高喊:「拿紅票頭的直接上船!拿白票頭的排隊換黃卡,等其他渡輪安排!」來時在下層的自然都是白票頭,有人想要渾水摸魚,可剛往前走了兩步就被守在碼頭的士兵推搡回去,擁擠的人群被驅散讓出一條通道給拿著紅票頭的「人上人」。婉萍夾在人堆里,她努力地踮起腳尖看向登上小輪渡的太太們,裡面果然有宋太太。她盤著捲髮,黑色毛領大衣裡面是祖母綠的高領旗袍裙,腹部隆起瞧著像懷了身孕,身邊還有兩個小孩子。等到高官太太們登上船後,「白票頭」們才開始排隊登記換黃卡,長長的隊伍只有一個小工,等到中午時終於排到陳家四口。陳彥達背著他那笨拙沉重的高精密天平問:「小伙子,我們大概什麼時候能等到船啊?」「不知道」,小工很是不耐煩,皺著一張臉說:「也許明天,也許下周,也許下個月吧!誰知道呢?現在到處都是從北邊和上海逃過來的難民,還有好多工廠器械等著往西邊運呢!怎麼排船是上面人說了算,我只負責給你們在這裡換卡。」陳彥達總擔心著他的儀器會壞掉,心裡十分不樂意多…<="<hr>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笔趣马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