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的,靳向東忽覺有那麼幾十秒鐘,呼吸被全面遏制住,他沉默著半垂下眼,仍堅持道:「再等等,目前是您的複查更要緊。」
「Ethan。」老太太擱下了手裡那隻琺瑯彩的萬花二才蓋碗,那一雙眉眼冷肅起來時,生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壓迫感,沈嘉珍沉下口氣緩緩道:「奶奶現在就想問你一句,是時機未到,還是她目前身份不允許現在來見我?」
靳向東心頭猛然一震。
緩一緩,他已竭力在這位他平生最為尊敬的長輩面前,保持著一份冷靜,「是時機未到。」
「你到現在,還不肯說實話嗎?」
深水灣道11號的燈火夜夜長明,車庫裡那台Benz E是他初進集團實習的第一個項目成功後購置的,一直閒置著,如今每日往返港大校園,他如今購置的物品都是成雙成對……諸如此類的事件數不計數。
他的心意如此昭然若揭,大張旗鼓。
又怎麼能,讓人一無所察?
「前幾年,一德陪你回香港,你總是集團酒店兩邊來回,那套房子你住過幾次屈指可數。5月份莊柏清回國,是和你約談的價碼,我都不知道,你現在好大的本事能學著外面人那些手段趁你蔣伯伯生病階段,對嘉駿乘虛而入,弄到今天這個地步,你爸爸手裡要做的項目是不得不叫停了,到現在為這件事焦頭爛額,都沒能查到你頭上。
連我這個祖母,怎麼也想不到,你,這麼大費周章只是為了能把一個人藏進深水灣的房子裡養起來。Ethan,你要為了她和莊柏清這樣的人聯手。與虎謀皮,你有沒有考慮過有朝一日被虎反撲重傷,又該如何應對?」
沈嘉珍盯著他,那一雙眼睛很大,卻被歲月布滿了痕跡,便將裡面的情緒無限擴大:「Ethan,我以為這麼多年你都不肯輕易和任何一個女孩子發展下去,是為你心裡那份堅定不移的責任,是為你不肯辜負他人感情。我也想做一個思想進步,與你們年輕人談得來的祖母,所以,一直以來,我在這方面並沒有真的對你加以規束過,可是在這件事上,我認為你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你還記得當初你爺爺贈你那架灣流G650時,同你說過的話嗎?」
他答:「君子坐而論道,起而行之。」
「君子當『敢為』『善為』,這是你爺爺在世時教給你的話,不是教你一次又一次為了兒女情長拋掉要緊公務,不遠萬里也要飛去見她,甚至還鬧到了御園,那晚賓客云云,你真當自己手眼通天,當那些監控也都是擺設嗎?」
「扳倒嘉駿一直是東寰近年來推進的目標之一,我只是拉快了進度。」靳向東皺眉,「再者,我和她是基於正常戀愛的狀態在持續往下發展,她不是我養的鳥雀,也並沒有您所謂的金屋藏嬌一說。」
祖孫對峙,書房裡一時間鴉默雀靜。
半晌,那隻琺瑯彩瓷的茶碗「砰」一聲砸在地上,裂得粉身碎骨,茶水飛濺,大片水漬洇在了男人西褲一角,滲進面料燙過他的皮膚表層。
這是沈嘉珍近十多年來,少有的怒火,「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瘋了!她不是別的姑娘,她姓遲,她生母是你父親靳仲琨領了結婚證的合法妻子!即便你不認,在名義上,她也是你妹妹,和明毓、明微的身份是一樣的!你明唔明?」
「我不在乎,那是他們之間的事。況且在法律層面上,我和她也不是兄妹關系,我也從未把她當成過妹妹。」
「但是您於我,也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不能失去的人;回京市之前,我曾和她說過,我祖母是個思想很開明的老太太,我知道,您現在的怒火是基於在突如其來的變故下,所以我理解您,也不奢求您現在就要被迫去接受。只是,我希望您能給她一次機會,對她哪怕只是一點微末的、公平tຊ的,看待。」話落同時,又一隻名貴瓷瓶砸下來,碎在他腿邊,靳向東仍舊紋絲不動站在原地,光影下,他的眼神堅毅沉靜,背脊挺闊,站得筆直如松,喉嚨輕滾了滾,他再度深深舒動口氣,語態幾近祈望:「就當我拜託您了,行麼?」
她這個長孫,看似儒雅溫和,其實內里卻是個眼高於頂的頑石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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