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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祈年面露愕然,不解其意地看向凝辛夷,卻又很快想到了她方才的那些將草花婆婆逼到現身的質問。

妖神本應是一方庇護,乃是妖中最特殊的一類分支,正因為知道它們天然有約束在身,不能與人類為敵,甚至要一方水土的供養才能存活,所以平妖監才將妖神列為了妖之一族中,最是無害和善的一類。

在一些平妖活動中,與守護妖神合作也是常有的事情,因而方才在見到草花婆婆的出現時,才會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人對她起疑。

直到凝辛夷方才點出她的名字。

凝辛夷重新看向草花婆婆:「我方才說的,是也不是?」

草花婆婆笑吟吟看著她,哪裡還有方才暴起出手的樣子:「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邊說,邊提步走到了依然面色淒楚驚愕的黃衣婦人身邊。在黃衣婦人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的幾乎同時,她已經換回了此前那張皺紋遍布蒼老的臉。

黃衣婦人怔然看她片刻,散亂的目光重新聚攏,然後迸發出了雪亮到近乎銳利的光!

「是他們嗎?」她原本已經逶迤在地的身軀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支撐,黃衣婦人一把抓住了草花婆婆的手臂,死死拖住,力量大到在草花婆婆的手臂上留下了幾道抓痕:「我們要等的,就是他們吧?」

黃衣婦人身上的傷並不輕,縱使有滿庭的治療,那樣近乎貫穿的傷口又豈是這麼快就能治癒的。她動作過大,用力過狠,原本已經止血的傷口又崩裂開來,讓她本來就一片狼藉的衣衫更加污穢一片。

但她卻全然不顧,好似那之前讓她哀嚎的痛楚並不能影響她分毫,她只想聽到草花婆婆的一個答案。

草花婆婆垂眼看著她。

片刻,她輕輕笑了起來,用一隻手輕柔地撫上了黃衣婦人的已經夾雜了白髮的頭。

「是他們。」草花婆婆說,那雙見過了太多人世間的眼瞳中滿是悲憫和溫柔:「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黃衣婦人眼中開始有了笑意,那笑意浮在蔓延無盡的恨意上,交織在她光芒逐漸暗淡的眼瞳中。

阿宇似是感覺到了什麼,他拼命地想要伸手拉住黃衣婦人,可他的手一次次穿過她的軀殼,一無所獲。

直到某個瞬間,黃衣婦人空茫的眼倏而一動。

她已是強弩之末,撐到此刻,早已竭盡全力,如今不過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但她竟然在這個瞬間,「看見」了自己的孩子。

「阿宇……我的阿宇……」她呢喃地向著阿宇的方向伸出手,恍然又想到了此前那些人的話語,在彌留之際終於意識到了什麼:「所以……你一直都在娘身邊,對嗎……只是娘看不見你……」

無數次的嘗試後,阿宇再一次向著黃衣婦人伸出了手。

這一剎那,陰陽交錯,生與死的界限模糊,黃衣婦人看到了阿宇,也看到了默默站在不遠處的阿朝和其他的孩子們。

「真好,你們都在,真好。」她的眼角沁出淚花,沿著她枯槁的面容流下。

那一滴淚在布滿了灰塵的地上濺出微末痕跡的同時,黃衣婦人的手重重垂落了下去。

她的魂體並未透體而出,只有暗淡的光溢散出來,跌落在地,混成了太過不起眼的一點塵埃。

草花婆婆抬手,將黃衣婦人最後沒有合上的眼皮攏住,然後慢慢起身。

元勘和滿庭對視一眼,又看向了程祈年,卻見後者嘴唇囁嚅,手指微曲,已經扣在了身後的大箱子上。

程祈年並沒有完全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經歷過這麼多次平妖,他的直覺卻已經讓他知道,接下來,恐怕會有一場惡戰。

沒有人注意到,黃衣婦人的手垂落時,玄衣幾乎是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半步,卻又硬生生頓住。

只有凝辛夷向他的方向撇去了不動聲色的一眼。

「你們都看到了。」草花婆婆倏而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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