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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沈大姐兒常一塊兒趴在門檻處等候,若是巷子口傳來“叮噹當”的清脆聲響,一準是串巷賣澤州餳的擔貨郎經過了,沈家嬸嬸便會塞給他幾塊銅板,讓他帶大姐兒去敲糖吃。

兩根小木棍各纏一塊兒香甜粘牙的澤州餳,是用米與麥芽熬製成的,色澤焦黃、香甜粘牙,沒有孩子不愛吃。他與沈大姐兒能坐在巷子口的柳樹下頭,吹著風,望著熱鬧的街市,慢悠悠地吃一上午,直到沈家嬸嬸在後門大聲呼喚他們回來用飯。

而今,沈家叔嬸都仙去了,沈家總是人來人往的湯餅鋪子,也成了一地荒蕪的廢墟。

有時起了風,沈家院裡的草木灰會盤旋著飛起來;有時下了雨,能看見瓦礫堆里冒出來幾叢荒草;有時夜深了,還有夜貓子在裡頭嚎叫。

除了前日沈濟兄妹二人冒雨進了這院子,沈家已許久沒了人煙。

可今兒他一抬頭,卻看見了那燒斷了的煙囪里,竟然又升起了炊煙,他忽然便眼角發酸,有些邁不動步子了。

直到他聽見一個女子溫柔的聲音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濟哥兒你再躺著歇會兒,我去顧家取行李。”

顧屠蘇呆呆地望著從傾塌的木門裡走出來一個窈窕女子,他這個能單手拎起百斤重酒缸的壯漢子,此時眼珠子都不會轉了,渾身僵硬,手心裡全是汗。

沈渺回頭囑咐完,湘姐兒卻又一溜煙跑到她身邊,牽著她的衣角不肯放。她這歲數剛留頭不久,紅繩扎了兩個總角,許是濟哥兒扎髮辮的手藝不精,小姑娘的兩個發包大小不一、松垮歪扭,額發也亂糟糟,但她仰著小臉,眉眼彎彎,很是可愛。

自打在她背上醒來,認出沈渺是三年未見的阿姊以後,湘姐兒便委屈不已地抱著她脖子大哭了一場,之後一步也不肯離開她了。

沈渺只好由著她牽。

結果一扭頭,巷子裡站著個極高大的男子,皮膚黝黑,濃眉大眼,年歲與她相仿,穿著粗布短褐,微涼的天還半敞著懷,剛乾了重活似的,額角滿是汗。

顧嬸娘的長子早夭,這便是顧嬸娘的次子顧二郎,和原身似乎是一塊兒長大的髮小,聽聞當初險些便談婚論嫁了,後來人模狗樣的榮大郎橫插一腳,最終竹馬沒能打過天降。

沈渺在記憶里翻了翻,視線又落在他手裡的推車上,便欠了欠身,露出客氣疏離地微微一笑:“顧二哥,真是勞煩你了。”

顧屠蘇這才回神,他忙搖頭:“客氣甚麼,我與你抬進去吧。”

沈渺便又道謝,這倆箱子又沉又大,她搬是能搬動,就是有點費勁。先前一路上也是多花一些銀錢請車把式、扛包夫搭手幫忙。

沈家院子一片狼藉,板車進去也推不動,好在顧屠蘇是干慣了重活的,三兩下便替沈渺將這兩隻大箱子都抬進了灶房裡。

顧屠蘇站著喘了口氣,擦了擦汗,沈渺已經從灶上的陶瓮里舀出碗熱水來,端過來給他喝:“顧二哥,喝點水吧。我這兒還沒收拾,怠慢了。”

“不必忙了,”顧屠蘇環顧了一圈,沈渺似乎從前頭尋到幾條還能勉強站穩的長凳,用磚塊別著凳子腿,靠牆拼起來鋪上了草蓆,讓還生著病的沈濟暫且躺在上面。

見他來了,濟哥兒掙扎著也要起來見禮,顧屠蘇忙上前把人按下,又對沈渺愧疚道:“他們兩個剛回來,我娘就讓他們來家住,濟哥兒卻犯了倔怎麼也不肯,我娘只好送來鋪蓋,又把這間屋子灑掃了一遍……可是這孩子淋了場雨,還是病了。”

“這怎麼能怪你與嬸娘?要怪得怪我沒把他們帶在身邊。這兩個孩子住在這兒沒有凍餓而死,便是多虧了嬸娘與顧二哥多加照拂了,我已感激不盡,二哥當受我一拜才是。”沈渺上前深深一揖。各家自有各家事,願意這樣搭把手已經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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