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嬸娘嘆氣道:“長車沿途停車接人,繞來繞去,若是不慎沒趕上車,她記不住路,很容易走丟的,若是遇上拍花子可就遭了。沈娘子,我知曉你好心厚道,但是……這是我們娘倆的命。”她低頭掏出帕子來拭淚,“我是老蚌生珠,年紀大了,以後也不知還能帶她走幾回,趁我還在時,牽著她一遍遍走,總有一日她能記著這條路,往後即便我病了、沒了,她一個人走,也不會丟了。”
沈渺被說得心酸,趕忙道:“快別這樣說,有餘不能沒了娘,你要好好保重啊。”
年嬸娘將淚水一抹,又樸實地笑起來:“是,我也不過是未雨綢繆。我還想替有餘攢一間小屋子呢,哪怕是城南大雜院裡一間小小的房也好,往後她能自個住、自個照顧自個,不靠她兄嫂,我就放心了。我只要能瞧見這一日,要我立刻閉眼,我都願意。”
“呸呸呸,怎麼盡說這些不吉利的,快呸掉。”
年嬸娘笑著讓有餘進門,她則告辭自去做工,見她要走,沈渺趕忙給她裝上兩包雞蛋餅,再提上一瓮棗湯:“今兒做得多了,放著也是白放著,拿去吃。”
年嬸娘愣了愣,推了兩回,沒推給沈渺的力氣,被直接塞了個滿懷,只好千恩萬謝地拿了。
沈渺見她將雞蛋餅揣進懷裡沒有吃,匆匆離開,也嘆了口氣。
有一回,年嬸娘整夜都沒有來接有餘,沈渺讓有餘跟湘姐兒擠了一晚,後來才從有餘那結結巴巴、模糊不清的描述中知曉,原來年嬸娘也尋了一份工,是在珠簾巷后街幫唱戲唱曲的伶人或是勾欄院裡的女子縫補戲服、清洗衣裳。
那日她沒來,便是餓暈了,倒在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的勾欄後巷裡,竟來來往往無人理會她,還有偷兒把她那日掙下的銀錢都摸走了,她就這樣在地上躺了一夜,隔日老鴇瞧見了,還以為死了人,嚷著晦氣,叫來了兩個廂軍將她扔上板車,罵罵咧咧就要推到城外亂葬崗去隨地埋了。
結果扔上車時,頭狠狠磕在木板上,倒把她撞醒了。
醒了以後,她也不去治傷,反倒踉踉蹌蹌來沈記,見有餘面色紅潤,正往缸里倒水,這才鬆口氣。
沈渺藉此機會細細問她,年嬸娘才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她替人補洗衣裳,每日約莫能掙七八十錢,為了這七八十錢,她連午食都捨不得吃,早起在家吃半個能噎死人的干餅,到了晚上再回家喝一碗糙米稀粥,其餘時候餓了,只喝涼水充飢,便這樣一日對付一日。而她每日掙的錢,一半貼補家裡,一半悄悄地替有餘存起來,那些都是為有餘攢的“買房基金”。
“沈娘子,你可別告訴別人。我家男人、兒子媳婦都不知曉這事兒。”對於這事兒,年嬸娘很是緊張,提心弔膽地說,“他們不知曉我在給有餘存錢,我騙了他們,說是在內城開銷大,每日只能得三四十文。”
沈渺聽完除了保證自己絕不會外傳,其餘的什麼也沒有說。
只是從此之後,她再給家裡人做早點,不僅會做有餘的份,還會多做年嬸娘的份,且給年嬸娘做成兩餐的量,這樣她早上吃一半,午時還能將就一頓。如雞蛋餅這樣的東西,涼了雖沒那麼好吃了,但不會發硬,又營養、油性足,能讓人吃飽。棗湯甜,能升高血糖,補充能量,也能防著再有這樣暈眩無力的時候。
有餘背著個滿是補丁的斜挎布包,傻笑著進來了,她一進來便笨拙地挽袖子,準備開始幹活兒。她已經熟悉了沈家的構造,也摸索出了自己一套幹活兒的流程:先洗碗,因為食客不經意間便會突然冒出來,碗是最緊要的;碗洗好了,便去砍柴,一塊塊堆好;之後扛起扁擔,去水房挑水,來回挑四五趟,一上午差不多也就過去了。午間人少,她可以摟著雷霆,在後院前廊睡一覺。
午後,再陪湘姐兒四處折騰鄰居,在巷子裡當山大王,能玩到後背盡濕。下午她再挑兩次水,之後便等夜市開了,真正忙碌起來,那時她便會像一塊兒磐石,寸步不離地堅守在爐灶邊,替沈渺燒火、燒火、努力地燒火,或是在燒火的間隙,再去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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