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當年他領著宋軍去搗遼人的哨點,頭一個去的便是他爹所在的騎兵小隊,他親眼看著自己親爹破口大罵,狼狽不堪被宋軍押走,一滴淚都沒掉,只是一個人走到茫茫荒野,挖回了他親娘被丟棄的骸骨。
他將母親的遺骨緊縛在後背,一路背回長城之內,尋了個漫山遍野都開著山杏花的小山坡,重新葬了。
飛毛因跑得快,還能雙手離韁站立騎馬,又不想再用遼人的名,便叫李十幾個袍澤給他取新名字,結果這些大老粗們壓根想不出什麼好名字,爭執了半天,覺著他跑得像飛毛腿一般快,便管人叫飛毛了。
他也不嫌棄,自打回了大宋,他便樂呵呵的。
李十的話音剛落呢,遠處便響起急急的馬蹄聲了。陳忠立馬握緊佩刀,警覺起身查看,從烽火台中狹小的箭洞探出頭去,才發現遠處一隊冒雪而來的車馬,正在淒迷的風雪中飛速接近。
吳大沉了臉,架起了連弩。
等跑近了,陳忠才鬆了口氣,擺擺手讓吳大鬆開機括——那打頭跑得飛快的人,穿著宋軍的甲冑,背上綁著大宋的五色旗,上頭還繡著個大大的“郗”字。
在居庸關,士卒們或許連自個的名字都認不得,但這個複雜的“郗”字卻死也不會忘。
“是飛毛回來了!他這回厲害了,竟能從軍資庫那些鐵公雞手裡搶了這麼一大車回來呀!”李十也瞧見了,喜得蹦起來,也不嫌冷了,忙下去搖開城關的門。外頭沒一會兒已積雪盈尺,飛毛穿著厚厚的棉衣,外面還罩著鞣製皮革與鐵片交疊鉚合的甲冑,卻還是被雪覆成了個雪人,進得長城高台,睫毛上都凝著冰霜。
他凍得呼哧呼哧喘氣,扶著李十緩了好一會兒,才揚起臉笑:“李哥,我帶了好些好東西回來!”
“什麼好東西?”李十皺起臉,“營里的庖廚還能做出什麼好吃的,又是饢餅吧?”頓了頓,又忽然面露期待道,“難道你搶來了馬奶?若是有馬奶喝,倒也不差。”
長城這麼長,在上頭戍守的將士也有成百上千人,如馬奶這樣有數的東西,能不能分到,一要看自家校尉的臉面和人緣,二要看弟兄們能不能打得過其他烽火台上的袍澤。李十想到馬奶便覺著一陣心酸,可憐他們這八人,大多都是擅射箭的瘦子,叫隔壁戌號烽火台那生得比門扇還寬的黑豕一撞就能飛老遠,搶馬奶之戰已輸了一整年了。
“比馬奶還要好!”飛毛似乎已經在大營里飽餐一頓,說著都在咽口水。
李十不免好奇了起來,心裡痒痒,嘴上卻還要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瞧你那樣兒!沒見過世面!”
“你一準也沒見過!”
沒一會兒,下頭果然響起了扣關的聲音,李十忙又開始奮力搖動粗大的吊臂,那些送輜重的弟兄追不上飛毛,趕著他的身影趕得好懸沒跑死在路上,他們大口喘氣,將拉來的冬衣、炭以及夠八人吃用一月的糧食裝在一隻只大籮筐里,順著木齒輪上的絞繩,吱呀吱呀吊了上來。
之後又冒雪往前面的烽火台去了。
李十等人接力,將籮筐一隻只運到狹小的瞭望塔上,先開了一篋,裡頭果然是一批厚實冬衣與皮毛坎肩和帽子,還有釘了鞋釘的毛靴子!李十兩眼都亮了,摸著這些衣料都不捨得撒手:“真是神了,求什麼來什麼!呦,摸起來還像是新棉呢!這回飛毛又立大功了!”
陳忠笑道:“記他一功!今年咱們又不用挨凍了。”
飛毛把盔甲卸了,風雪如刀,他滿臉凍得通紅,一進了溫暖的地方,臉上立馬裂出好幾道血口子,他滿不在乎地將血一抹,隨便撥了點火盆邊上的草木灰把血止住,還得意洋洋:“為了搶這批新棉衣,我差點沒被黑豕那胖子一屁股坐死!今年戌號的人也來得早,好懸沒搶過!”
吳大咬牙切齒:“天一冷,各台都派人回大營里催糧草,戌號的蒙校尉奸猾,每回都派黑豕去!可惡,仗得黑豕生得高大,他們每年都能喝馬奶吃上奶豆腐!一冬過了不說掉膘,指不定還能養出二兩肉來。”
不過他們好歹有飛毛,飛毛騎馬飛快,哪怕遇上暴雪也不迷路,時常能搶先。軍資庫里如新棉衣、馬奶之流的好玩意兒必須得派人去盯著,否則,自家烽火台便只能穿舊棉的,好的都叫別人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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