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儀聞言笑開了:「大人又說笑了,您是進士,怎會不能作詩?不過——」說罷他低下頭,竟然從懷中掏出一隻青玉酒盅來,朝趙寶珠展顏一笑:「茶沒有,倒是有酒。」
趙寶珠驚詫地張開了嘴,緊接著雙眼一亮,贊道:「柳兄真乃妙人!」
兩人在杏林之中找了塊略平整些的石頭坐下,吃著善儀自後廚中偷出的柿餅下酒。趙寶珠接過善儀手中的酒盅喝了一口,涼沁心脾的酒液順著咽喉滑入,流到胃裡卻燒起來。
趙寶珠皺了皺眉:「好烈的酒。」
善儀見狀要將酒盅拿回去:「我習慣了喝烈酒,老爺年輕,還是別喝了。」
然而趙寶珠卻不還給他,挑眉笑著瞥了他一眼:「雖是烈,卻是爽快!」
善儀一愣,旋即笑開了:「大人亦是妙人!」
兩人說笑著,遠遠自山頂俯視,見到城中菜市口一條街上百姓正大擺筵席,如此遠都能聽到鞭炮聲。趙寶珠嘆了口氣,道:
「光是抓住一個尤乾就高興成這樣,可見百姓苦尤氏之深。」
善儀挑了挑眉道:「大人莫要自謙,您這一串連環計可謂亘古少有,換個人讀腐了書的來,怕是連尤乾跟前那幾個刁奴都過不去。」
趙寶珠聞言冷哼一聲道:「正是往日在此當官之人都是些軟骨頭,才縱容這尤賊囂張至此!真要硬碰硬,我不信那些人會拿尤氏一族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善儀聽著,在心裡道,便是這硬碰硬最為難得。換作一般人,縱然不見血,一見那尤氏捧到跟前的金銀膝蓋也就軟了,說不能還湊上去討好呢。
善儀見多了那些世代官宦,領朝廷俸祿,受萬民供養,卻取笑於民。不說什麼心繫天下,才高八斗,在貴族公子裡邊兒要找個不行那男盜女娼之事的乾淨人都難!
善儀道:「如今抄了尤家,就算那上頭的什麼大爺二爺回來,一時半會兒也無法東山再起,大人可暫且放心了。」
他是見趙寶珠連日辛苦,便說出這話,誰知趙寶珠聽了猛地轉過頭來,高挑起眉梢:「誰說我還要讓他們回來?」
善儀聞言一愣。遂見趙寶珠眼中寒光閃爍,緩緩道:
「我既出手,就沒有不斬草除根的道理!這一窩尤賊太過歹毒,若放任他們回來,作孽只是遲早的事,不若快刀斬亂麻。再說本縣百姓有人命在他們手上的可只一戶兩戶?殺人者人恆殺之,若留他們活著,這世上焉有王法?」
善儀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擰眉道:「聽聞那尤二是個心狠手毒的,他遠去行商,身邊必有不少人馬,想來是不好對付。」
趙寶珠聞言,緩緩舒了口氣,道:「此事我已知曉,就算是虎毒也尚且不食子,再是喪盡天良之人也有弱點。現今他全家都捏在我手上,還愁沒有法子對付他?」
善儀聞言,眉眼微微一動,知道趙寶珠心裡已有了計較,嘆道:「大人之行思,真乃常人所不能及。」
說罷,他頓了頓,又道:「大人一嗔一怒。皆繫於百姓,令人欽佩,可大人也要顧忌自己的前途才是。一兩個賊人殺了便殺了,可古話說得好,官大一級壓死人,大人如此行事,不知青州上頭的那位知府大人怎麼想。」
見善儀面露憂色,趙寶珠卻是笑了笑,道:「那知府是個酒囊飯袋,貪贓污穢之徒,我自第一日便知曉。世上難有兩全法,我既下了決心要整治尤家,便必定與他勢不兩立,不過我也不怕他,他為牟利與尤家官商勾結,私自篡改稅法,早已犯了重罪。我已將罪名悉數擬了出來,只待尤家歷年的帳目清點乾淨,立即便上交巡撫!」
善儀聞言一怔,他確實沒想到還有這一手,趙寶珠這是直接跳過了州府一級,將尤氏之罪捅到了巡撫上邊兒。巡撫有總管州縣之權,還可以直諫中央,確實是個不錯的法子。
然善儀細細想了一圈,還是覺得不妥:「這巡撫大人日理萬機,若是有什麼錯漏——」
他這話說的委婉,實就是不信這些大官兒的為人。若沒什麼利益關係,又無是親戚血緣,人家為何要為你一個小縣令仗義執言?
然而趙寶珠卻堅定道:「我雖不曾認識巡撫大人,可我相信當今聖上之賢明,下邊兒的人或有所不察,但巡撫大人乃二品大員,必不會是那奸詐小人。」
他頓了頓,看向若有所思善儀,笑了笑道:「不怕柳兄笑話,我一無出身,二無家財,三而少有才學,我這樣的人尚且能入三甲,便證明聖上有公平公正,識人任用之能。若當今聖上是個心中無民的昏君,那我這樣的人千百年也不會有出頭之日。」
他這話中雖有因對皇族的崇拜而誇大的成分,可也是趙寶珠的的肺腑之言。
善儀聞言沉默良久,遂站起身來,朝趙寶珠拱手作揖道:「大人心性之通透,為人之忠勇,品格之高潔,實在令小人心悅誠服,令我等凡夫俗子汗顏。」
趙寶珠自己方才說的振振有詞,然而聽聞善儀被誇獎,又害羞起來,紅著臉起身去扶善儀:「柳兄真是折煞我了,快快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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