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幾個小皇女為了瑣事,分成兩派吵得不可開交,趁師保不在打了起來,宮人們拉都拉不開。
朱承啟不想惹事,也不想捲入女孩子們的紛爭里,便站在一旁默默看著,卻不知被誰從側面推了一把,一個沒站穩就撞到寧王的木劍上,與此同時齊王滿臉是血地倒在地上,皇女們見闖了大禍立馬全散了,只留下一地的狼藉。
永宣帝聞訊趕到時,看到正被昆君抱著哄的齊王。
永宣帝早年經歷過姊妹鬩牆,平生最厭的就是手足相殘,看到自己的女兒們打成這樣,頓時火冒三丈,命內臣將五皇女寧王和七皇女朱承啟叫到跟前,同齊王一道跪下。
寧王作為在場所有皇女中最大的一個,沒有制止妹妹們的紛爭,反也插一腳,被永宣帝杖了五下。
繼寧王雙手揉著屁股被內侍攙到一旁後,朱承啟很自覺地趴到刑凳上。
「你身為中宮嫡出的皇女,卻也跟著瞎胡鬧,你可知錯?」
朱承啟背後在流血,生怕他母皇看到會看他的傷口,遂換了件玄色袍服來見永宣帝,此刻他趴在刑凳上,小拳頭攥得鐵緊,緩聲央道:「兒臣知罪,還望母皇開恩,饒過兒臣。」
刑棍高高揚起,還是重重的打了下去,絲毫沒有留情。
朱承啟作為萬眾矚目的唯一嫡皇女,比寧王多了受三棍,又不敢讓太醫看自己的劍傷,自己熬著燒了兩日,也不准羅公公和帝君之外的人靠近他。
羅公公至今回憶起往事,心也隱隱作痛,他輕嘆一聲,撫著朱承啟披散下來的墨發,透過角落的穿衣鏡,看著皇帝溫潤的側臉緩緩開口:「陛下都這麼高了,也難怪臣老了。」
言語之間頗感欣慰,頓了頓復道:「老臣行將就木,忝說些托大賣老的話,臣看著您長大,陛下宅心仁厚,實乃萬民之福。譬如帝君,發生那種事,您仍是好吃好喝待著紫辰殿,隔日還去探望,只是那位卻未必承情。」
「父君果然還掛心這樁事。」朱承啟淺笑道。
公公馬上低頭,像是早有預料,從容回道:「是老臣多嘴,與太帝君無關,陛下不要多心才是。」
朱承啟不去理會他,坐回龍座上兀自說道:「朕既然答應過,就一定會信守承諾,但畢竟現在朕才是這天下的主人。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朕自有分寸。」
說完不住的輕咳幾下,撫著盤龍扶手,朱承啟的目光都柔了幾分。
「陛下,老臣這就去傳太醫。」
朱承啟卻搖頭:「不用,朕睡一覺就好了,你只吩咐他們不要進來。」說這話,他躺到一旁的羅漢床上,閉目輕捶額角:「申時來叫朕。」
羅公公一邊點頭應著,一邊給皇帝蓋了毯子。
皇帝隨手摘下腕上的佛珠,將它攥在手裡,不再言語。
守門的宮人看到羅公公出來,連忙躬身撩開珠簾,低喚了一聲:「羅公公。」
羅公公嗯了一聲,「陛下在午歇,別去打擾。」
「小的明白。」
雨越下越大,不到酉時天已大黑。
新來的掌燈宮人給殿內添放燭火,輕手輕腳,生怕行事不周惹下禍端。
宮人大多戴罪入宮,做得是最下等的活,日夜漿洗著內侍的衣衫。小宮人折騰了一整個冬季,原本骨節分明的玉指腫成了水蘿蔔。
應天的春,才剛有回暖的氣象,這場雨後又回了冬。殿內微暖,似有數千隻螞蟻爬上那生了凍瘡的手。
這手曾為兄長磨墨,也曾試著提過檀木劍,洗過山一樣的公服。此刻它悄悄挑起燭台上的燈罩,不敢叫燭火晃得太厲害,以免驚擾新皇。
入夜後不久,陸公公從刑部歸來,到勤政殿回話:「陛下,楊侍郎將填帳的事招供了,此案若在七品以下的官員身上,按律當判三十杖、發配邊疆,婁大人卻是望天一笑,說什麼『閒庭之月』然後就扔下臣自己走了。」
朱承啟聽了陸公公的話,執筆的手一頓,他從繁冗的奏疏里抬起頭來,念道:「閉門不管庭前月,分付梅花自主張。」
當下一笑,溫聲自語:「她竟是這麼說的?」又饒有興致地問起:「可是上次在午門前冒雨站了一夜的那個婁肖?」
陸公公也笑:「正是。那時陛下還未親政,替先帝監國,婁大人為一樁命案,非要見您,淋雨可是大病了一場。」
朱承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這般做作成全了自己,倒為後世遺下朕昏庸的口實了。」雖這樣說,他臉上的笑意卻更深了些。
宮人正舉著新燭往台上插,光聽著君臣二人的對話,不防叫燭淚滴到虎口上,當下吃疼的收回手去,笨手拙腳之下帶出一陣風,掀倒了一旁的蠟燭,蠟燭落到地上斷成三截,滾了幾滾才被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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