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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永清走在御道上,晨光腳步不急不緩,一如來時的那樣。

......

夜風微涼,吹得雨搭下的燈籠來回飄蕩,一下,兩下...周而復始。

胡氏坐在臨窗小塌上,透過鏤花的窗欞,默默地看著打轉的燈籠。

懷娠八月,胡氏的體態也不顯臃腫,身上的長衫還是在家做少爺時的老款式,可以想見婚後他清減了多少。

他靠著床欄,捧著暖爐,昏黃的燭光照在他的臉上,顯得眉目格外憂鬱。

曾經的山河縣首富嫡子,無憂無慮,只是如今從他的眸中,再也看不到少年天真浪漫的憧憬。

張珏回來的消息通過眾口,終於日暮時分傳到胡氏這裡———作為張珏的夫郎,他似乎是最後一個知曉的。

腿邊的女孩兒托著臉,問他:「爹爹,母親就要回來了,是嗎?」

聽說她一回京,就奔赴宮中述職,然而胡氏等到天黑也沒有等到她回來。

女孩兒拽起胡氏的衣角,試圖從他這裡得到一些回應:「爹爹,爹爹。」

胡氏方回過神來,把女兒攏到懷裡低聲哄著:「讓阿翁帶你去洗洗臉,明日睡醒了,你娘就回家了。」

翁翁端了盆熱水進來,女孩兒已經趴在胡氏的身上睡著了。他還是擰了巾帕,蹲過去輕輕掰開她虛握著的小手。

小小的手心裡,露出一隻灰色的小蟲來,小蟲的尾巴泛著淡淡的螢光。這個季節,螢火蟲是不常見的,不知道這孩子是從哪裡摸到的,睡著了還死攥著不放。

蟲子丟了半條命,翁翁看著可憐,就把它挪到窗邊的花盆裡。輕嘆一聲:「影子上牆,娃娃要娘。姐兒想家主了。」

給孩子擦了手,翁翁看到胡氏一直看著窗外,就出聲問詢:「公子,家主今夜應該不會回來了,老奴這就去把院門關上吧?」

見他沒有回覆,翁翁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到殘燈下漆黑的四壁。

翁翁也替他難過。

想著自家公子生得尊貴,又這般俊朗瀟灑,便拿到後宮,也不讓那三千俊郎,為何偏生嫁了這麼個不知冷暖的女人?

翁翁清楚,家主這會兒多半是左擁右抱,哪裡還記得自己還有這麼個家呢?

但他什麼也不敢說,因為他深知,無論何時,家主在公子的眼裡,永遠是好的,哪怕她在外頭再怎麼風流。

翁翁搖頭,男子的悲哀之處,莫過於此了。

第二天一早,女孩兒醒來,發現手裡的螢火蟲不見了。

她的母親亦沒有回來。

但她只記得螢火蟲,滿院子

亂翻一通,也沒能找回它。

此後的半個月裡,女孩兒一直記得這樁事,只要閒下來,就鑽床爬洞找她的螢火蟲。再也不提「母親」二字。

四月中旬的這日,天色一片鐵青。

女孩兒坐在後院的小杌子上,看橘色的大貓從半掩的門裡鑽出鑽進,貓嘴裡頭,叼著從她家廚房裡偷來的鯽魚。

女孩兒追著貓跑,也許是因為身上穿了件鵝黃色小褂子,很是扎眼的緣故,還沒跑出門,翁翁就察覺到了。

翁翁眼疾手快地把她拽住:「祖宗,已經夠亂了,求您別再亂跑了。」

女孩兒背靠著門,看著忙出忙進的陌生男人,他們燒水的燒水,端盆的端盆,一個個滿頭大汗,像熱鍋上的螞蟻。

早上胡氏跌了一跤,八個多月早產。

「阿翁。」女孩兒看到一盆盆的血水被送出來,突然就有些害怕,神情木然地扯了扯翁翁,輕輕地問他:「爹爹會不會死啊?君逸害怕,不想要妹妹了。」

翁翁正抱著柴往廚房去,聽了這話直跺腳:「姐兒不要亂講話。」

門外有人敲門,敲了兩下沒人應,就又敲了好幾下。

翁翁再次端水出來時,才聽到敲門聲,一時忙昏了頭,沒好氣地嘀咕:「誰啊?這個時候來添亂。」

他去開門時,心中還抱著僥倖,想著會不會是自家家主,打開門卻只看到禮部的譚郎中。

翁翁認出她來,不就是家主的那個便宜娘嗎?

在張珏很小的時候就拋夫棄女,攀了侯府高枝。後來沒有再生出女兒來,就又回頭認了張珏作義女。

實在是噁心。

翁翁於是假裝不認得她,高聲問道:「誰呀?」

譚政背著手,昂首闊步邁向院子:「連珩呢?她到哪裡去了?」

假意張望了一下,看到女孩兒在院子裡玩,就蹲下來逗她:「你就是君逸吧。」

女孩仔細看了譚政,發覺她身上穿的朝服有些眼熟,她點點頭,反問她:「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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