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縣丞升堂,還規規矩矩坐在側座上。
後來小道消息越來越多,又確實不見新知縣的影子。衙內眾人便把縣丞推上主座,甚至聯名修書,摁了手印要給府同知,推舉縣丞正式代替知縣。
其中目的自然明了——水漲船高,縣丞變知縣,那縣丞之位便空了,一來二去,皆大歡喜。
誰知鬧劇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是日清早,有人擊鼓鳴冤,所為之事不過是一頭牛犢的歸屬問題。
東家的牛跑到西家大院下了頭牛犢,晚上牛回了家,犢子卻沒有跟回來,被西家扣下了。
東家就鬱悶了,早上牛鼓著肚皮出去,晚間癟著肚子回來。拉來扯去,爭不出個公道。遂來衙門告狀。
青地大匾靜靜掛在高堂之上,堂下反爭得不可開交。
「大人,草民一沒偷、二沒搶,那牛犢分明就是我家牛的種,且又下在草民院中,自然該是草民的了。」
「不要臉!」
「啪~」一記醒堂木拍下,堂內總算寂靜了片刻。
縣丞問:「張三,你說你家牛下了牛犢,口說無憑,可有證據?」
東家的張三抬起頭,「證據?」
旁邊的師爺用筆尖指著張三,補充道:「你家牛何時懷上的?可有人能證明你家牛前段時間確實懷有身孕?而你又如何證明,趙四家的牛犢確實是你家牛所出?」
這一通問,給張三問懵了。
牛又不是人,要請郎中把脈問診,看著肚子一天天大起來,那就是懷了崽唄。至於如何證明,難不成滴血認親?
張三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而和她一同跪著的趙四則成竹在胸的樣子,她一大早就給衙門的人塞過好處,況且這種官司本就是理不清的,衙門也不想深究,只想早早了結。
卻聽衙門外有小孩高呼:「大人,草民可以作證,張奶奶家的牛原本大著肚子。」小孩話一出口,就被她爹捂嘴拖走了。
小孩掙扎著,又奈何不了。她爹給她一個爆栗:「就你能,給我滾回家。」
場內場外喧囂起來,縣丞又拍了醒堂木,望著張三說:「牛肚子大了也有可能是吃撐了,誰說一定是要下崽了?本官倒覺得你這是惡人先告狀,想賴走人家牛犢。」
話音剛落,張三就哭了起來,邊哭邊把頭往地上磕,磕得眼冒金星還不忘舉手賭咒:「大人,草民要說謊,就叫斷女絕孫、不得好死。」
老百姓是很信賭咒這一套的,明眼一看就知張三所說非假。但縣丞卻道:「此事到此為止,退堂。」
張三獨女參軍入伍,生死未卜,小孫女年前年治病,欠了一大筆外債,馬上又要進學,一家老小全指望賣了那牛犢還債了。如今牛犢沒了,孫女拿什麼進學?拿什麼換米?
聽到「退堂」,張三一激動就要撞柱子,好在被眼疾手快的衙役攔下。
「混帳!你把衙門當什麼地方?」縣丞怒道,「來人!將這擾亂公堂的刁民拖出去,杖十。」
遠遠圍在外面的百姓紛紛睜大眼睛,看著張三被人架著拖到刑凳上,像看一出免費的戲。甚至有人把三歲的小兒架在肩上,隔著柵欄笑顏相看。
天陰沉沉的,一片鐵青,似乎就要下雨了。圍觀的百姓也不見少。
突然有鼓聲響起,聲音之大,有如雷鳴,嚇哭了小孩。
人群因此很快讓出一條道,有人背手從中踱了出來。
來人身著素白的竹葉紋直裰,隨手把鼓槌扔到公堂上,眉眼之間卻是無比從容。只見她抬手推倒柵欄,慢慢地走到張三身旁。
縣丞眯眼:「什麼人?竟敢私闖公堂!來人,給我速速拿下。」
衙役得令拔刀上前,卻被來人的眼神怔住,
聽她不緊不慢地說:「既然含冤撞牆,杖十,那本官就想討教縣丞,越俎代庖,以下犯上該當何罪?」
復扭頭,定定的看向高首的縣丞,一字一頓道:「何縣丞,本官的那把椅子,你坐著可還習慣?」
那縣丞心裡咯噔一下,心道大事不好。忙起身,再開口就尷尬的笑道:「原來是知縣大人,卑職.....」
楊思煥已經走到她身旁,不動聲色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生生將她重新壓坐回去:「沒關係,大家都在等案子了結,哪有審到一半就退場的道理?」
楊思煥看起來瘦高,實則手下力道很大,縣丞在她手下根本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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