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過去,陸天風仍能記起那天早晨,她推開門,看到老太傅呆坐在床前,一夜之間白了頭。只因她將親生兒子逼死,她不惑之年方得一雙兒女,自然愛子如命,卻不曾想,自己竟會將兒子親手逼上絕路。
此後不過半月,太傅又如往常一樣忙碌起來,進宮為皇女們講經釋疑,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她唯一的女兒也因此與她反目,十年不與她說話,直到病重在異鄉,到死都不肯捎信回家。世人都道太傅無情,卻不知,她有多麼身不由己。
幾年前太傅之女,陸天成因病去世,臨終前才將其女陸長松叫到跟前,令她暗中尋找弟弟的孩子,至死也不忘叮囑陸長松:「此事你
切勿告知旁人。」
陸天成抓緊陸長松的袖子,用最後的力氣囑道:「切記......」看到女兒點了頭,她才慢慢閉上眼睛。
後來太傅還是從別人口中得女兒臨終遺言。
她一言不發,也是那個時候,她才知道自己的外孫還沒有死,才知道她是「旁人」,是女兒到死也要防著的人。她想笑卻笑不出來,心被扎了一下,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
之後太傅便著人秘密搜尋外孫的蹤跡,可惜當年知道那件事的人,大多都不在了。
但近日有人匿名透露消息,說當年陸家少爺自縊之前,將剛出世的女兒託付給自己身邊的小侍,之後那小侍染了風寒,死前將孩子輾轉交到好兄弟之手,他那好兄弟也倒霉,因故惹了官司,又把孩子托給自己的表妹。
透露消息的那人,指名道姓說出小侍好兄弟表妹的名字,就叫「楊明華」,家住徽州府雲溪鎮。
陸天風曾受命尋人,多少次無功而返。
此次得了這樣的消息,立刻馬不停蹄依言去了徽州下轄的雲溪鎮,翻了名冊,果然找到一個叫『楊明華』的,可對方年紀不到四十,還是個瘸腿的,膝下並無子女。
陸天風留心多方打聽,才知道楊明華早在十幾年前就病死了,那個瘸腿的女人,其實是楊明華的堂侄女,長年套用楊明華的秀才身份,逃避賦稅。
此間的百轉千回,更是無從說起了。
陸天風陷入沉思,卻聽太傅不緊不慢地問她:「沒有找到楊明華?」
陸天風抬眸,見老太傅面色如常,或許她早已習慣失望,看著這樣的家主,陸天風嘆道:「找到了,但她多年前就病死了。不過她確實有個女兒,年紀與小主子相仿,說起來,家主也見過那孩子。」
老太傅道:「楊思煥,是嗎?」
陸天風猛然抬頭:「正是那位小楊大人,家主怎知?」
太傅笑而不語,夕陽透過車窗,映在她的側臉,仿佛染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半晌後,太傅才緩緩說道:「雖然楊思煥年齡和天由的孩子年紀相仿,但她確確實實是楊明華親生的女兒——當年全村人都看著楊明華夫郎劉氏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
「是,家主。」陸天風道,「屬下還特地找到當年為劉氏號脈的郎中,她記得劉氏起初脈象不穩,吃了不少安胎藥。」
證明楊大人確實不是陸少爺的孩子。
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少爺的孩子真的再也找不回來了,或許丟了......或許早就不在了。
總之楊明華一死,最後的希望也隨之破滅,沒有人知道,那個糊塗的傢伙究竟將孩子丟到何處去了。
想到這裡,陸天風有些惱,可轉念一想,當年少爺寧將孩子託付給下人,也不肯讓他母親知道孩子的消息,可見他當時有多絕望。
因而便是那受託的人再不負責,陸天風也只得安慰太傅道:「小主子吉人自有天相,不管她在哪裡,都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太傅靜默了一下,才淡淡說道:「楊思煥一個人去了開封?」
陸天風猜測,這會兒家主大概將對小外孫女的思念,臨時代入到小楊大人的身上,所以才會這樣問。
陸天風撩起車簾,眺望不遠處的巷口道:「是,小楊大人的家眷都留在了京城,聽說住在鑼鼓巷,家主要去看看嗎?」
她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太傅卻點頭同意了。
到了鑼鼓巷,天已快黑了,馬車停在巷口,太傅除下官帽,將官服換成常服就下了車。
太傅走在逼仄的巷道中,發覺身後有七八個護衛默默地跟著,就讓她們全部回去,連陸天風都沒帶,孤身一人去了巷子深處。
巷中有條小河,匯到小石橋下,傍晚時分,橋的兩邊搗衣聲不絕於耳。小河很窄,兩岸蹲著洗衣洗菜的人不消大聲就能交談,鄰里之間互話家常。
太傅轉了一圈,也沒能找到楊家的小院,便敲一戶人家的門,敲了兩遍也沒人應,卻聽不遠處河邊有人道:「他家沒人,別敲了。」
太傅回過頭,看到一個挎著衣籃的男人走過來,她點了頭,上前問他:「請問你可知前任禮部侍郎,楊大人的家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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