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字極沉,每個字都有千鈞重。
男人的手指如波浪一般,一輪一輪地抬起放下,輕敲著台面,視線也跟著轉了一圈。
他音調發涼,輕巧卻清晰地吐字:「在鵬城。這會兒和其他高校來參會的代表一起聚餐。」
「還有我室友劉廣,以及他在英國交換時認識的朋友。」
邵昱年沒往下說透。縱使隔著迢迢的距離,他也不想惹她的眼睛再下一場雨。
但有人卻周全過了頭。
蔣鋮熱絡地將話接過來,對著電話那頭:「下回跟邵博士一起來鵬城玩啊,我請你們吃飯!」
一陣心悸感直直撲過來,像躲不開的浪。
啪地將她整個人打了個透濕。
她就像只掛了件薄裙子,濕身後便跟透視一樣,穿了跟沒穿不存在什麼分別。總之是被人看光了。
鄭瀾艱難地逼自己開口:「我要掛了。」
邵昱年沒說,她就假裝不知道。
但她也只能撐到這裡。
但他卻極輕地嗤了一聲,揣著的幾分惡劣終於不再掩藏,隔著電話濺在她耳里。
「急什麼?」
鄭瀾拘著顫巍巍的調子,聲帶像是生了鏽,「我,我想……」
邵昱年漫不經心地打斷:「不是說讓你少想點兒麼。又忘了?」
他眼裡烏漆漆的,布滿吞噬萬物的黑。仿佛鐵了心要將她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
「她想回去排練。」電話那頭陡然換了個聲音,秦桃不由分說地插進來,「行行好,整個樂隊都等著呢。」
邵昱年猝然一松,像是開了恩似的,語調緩弛了下來。
他低聲跟秦桃商量:「我再和她說一句。」
秦桃聳了下眉,直截了當地將電話舉過去,「就一句。」
鄭瀾剛將貝斯掛在肩上,男人的聲音就滑進耳底。
明明清淡簡練,卻無端撓人得厲害。撓得她肌骨都有些泛軟。
「我真挺想你的。」
他直言不諱地宣布。
鄭瀾抬起頭。排練室這頭,幾人各忙各的,除了她,沒人聽見剛剛那句。
但她忍不住去想另一頭。
邵昱年說這句時,是當著誰的面。而那人又會是什麼表情,是不是掛了電話後還會跟著其他人一起揶揄。
手下的貝斯蹦出幾個錯糟糟的低音。
-
邵昱年撂下這句,主動掛了電話,桌上的話題已經換了好幾個。
搞學術的人聚在一起,能說的不過是些前沿研究應用,外行人聽著其實挺無聊。但蔣鋮卻得體又捧場,時不時還饒有興趣地追問,說兩句俏皮話。
挺會處世的一個人。邵昱年抿了口酒,這樣想。
難怪曾經招人喜歡。
蔣鋮中途也接了個電話。聽他聲音,對面應該是個跟他挺熟的女人。
但用詞又算不上親昵。
那邊大約是想和他見面,但蔣鋮掃了眼桌上,委婉地說自己這會兒有個走不開的場子。
說著,他捂著話筒起身走遠了些,似乎安撫解釋了一陣,才又回來。
劉廣給蔣鋮鋪台階:「有事兒你就去忙唄,咱們這就是朋友聚聚,隨時都能約。」
蔣鋮喝了半杯酒,沉默了會兒,粗糲的臉上擠出絲笑來,「我就是想和朋友待在一塊,輕鬆。」
「天天陪笑逢迎,說一句話都要計較得失,累得很。」
劉廣聽出他這話是動了真感情的,伸手去拍了拍他肩膀,「你們這行是辛苦。但別因為這個冷落了女朋友,這麼多年了也不容易。」
寥寥數語,似乎戳著了他的痛處。蔣鋮失笑地嘆了口氣,右手勾回來捶了下劉廣。
「哪壺不開提哪壺啊你。上回不跟你說了麼,正彆扭著要分手呢,唉。」
劉廣:「還沒好啊?」
蔣鋮狀似無謂地揚了下眉,「鬧著呢。」
兩人對面,清冷涼薄的眸光越過杯盤狼藉,徐徐投來,定住。
邵昱年唇邊噙著好心,問:「為什麼鬧?」
仿佛提醒。
蔣鋮漠然抬頭,半張著口,怔了足足十幾秒。最後眼神閃了閃,乾笑了兩聲:「女人麼,總愛胡思亂想。鬧起來就不懂事得很,一氣之下還搬走了。」
說著還動起筷子,雲淡風輕,仿佛是不值一提的小打小鬧。
仿佛他大權在握,而那人一定會回來。
邵昱年緩緩眨了下眼,語氣從容地點評,「聽著可不像是鬧。是真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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