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姿勢不算舒適。但睡得很好。

再睜開眼時,明市已經到了。狂風暴雨砸在車窗上,悶聲重響。

邵昱年的手正松垮垮地捂在她的耳上。

車站聚了不少人,無一不在舉著手機打車。他們下車後只走了兩步,全身便濕了大半,工作人員在人群中奮力呼喊:「快點回家!颱風馬上到!」

邵昱年撐著傘,大半傘面傾在她頭頂,仍抵不住噼里啪啦的雨滴像石子兒一樣墜下來。

他看著她的一綹濕發粘在臉上,唇色由粉潤漸漸發白。想了想,主動按下了她正在攔車的手。

「先跟我走吧。」

他帶她去了附近的高層住宅區,車站步行十五分鐘的距離。

這房子是邵逸廷多年前買的。那時邵昱年剛決定來明大上學,他一高興,置辦了個公寓,意思是讓兒子落地生根,從此也在這裡安家。

除了趕早班高鐵,邵昱年沒怎麼來住過。

他先給鄭瀾弄了杯茶,轉頭去調浴室的熱水,又找出了新浴巾。等鄭瀾從盥洗室出來時,他正站在落地窗前,俯視大雨傾盆。

她望著他的倒影,發覺邵昱年臉上沒什麼表情。

或者說。

是種涼薄的表情。

認識邵昱年的人,給他的評價幾乎都是溫和,清淡,情緒穩定。沒人覺得和他相處會不愉快。

但這只是種向下的兼容。無所謂的,不在意的,沒什麼必要有起伏的兼容。

就像此刻颱風過境,摧枯拉朽地要颳走這座城市的生命力。

他的眉眼依舊是平和淡漠的,似乎事不關己。

從聽到邵逸廷提起他要出國的那一刻起。

鄭瀾開始懷疑,那些剛剛好的溫度,是不是也是她被兼容而產生的錯覺。

答案無從知曉。只是靠在他肩頭醒來時,鄭瀾認清一件事:她喜歡這個溫度。無論真假。

這個結論讓她有些後怕。

邵昱年對她說過貌似真誠的話。但也並沒偏離自己徐徐往前的既定軌跡。

他似乎永遠都從容,走走停停,全握在手心裡。

而鄭瀾在一段穩定的戀愛關係中太久了,溫水煮青蛙,幾乎快喪失了對危險的感知力。

如何才能收放自如地駕馭自己的心,她一竅不通。

等她醒悟過來時,真心又快交了一半出去。

「我先走了。」

邵昱年聽見身後的女孩子輕聲說。他皺了下眉尖,轉身盯著她。

她的唇瓣恢復了淺淺的薔薇色,雙頰細白得像玉蘭花。說這話時,她低垂著睫,似乎刻意避著他的視線。

風雷電雨,噼里啪啦地怒吼著沖向人間。

天色青黑一片,壓在頭頂,仿佛一出門就要被撕成碎片。

她卻站在門前,換好濕漉漉的鞋子,輕咬著唇說自己要走。

十幾秒的時間太短,邵昱年並沒想通。

但他幾步跨過來,伸出手越過她,將剛開一道縫的門「啪」地關緊。

樓道里的感應燈接二連三地應聲而亮。

邵昱年俯著她有些驚惶失神的眸色,兀自攥著拳控制氣息,胸前微微起伏。

他手仍然搭在門把上,半圈著她,聲音竭力輕和,「颱風天留客,是閩南人祖訓。」

她望著他的肩廓,骨頭忽然有點發軟,慢慢地靠上牆壁。他的氣息侵襲得太快,讓鄭瀾有種溺水的窒息感。

以前,邵昱年從來都像是悠遠沉靜的香氛,柔曼地包裹她,纏繞她。

而不是如此出格地奇襲。

她一直自認為堅強。但這一刻忽然覺得自己像是一件重見天日的古董,老舊,易碎。

他們維持這個姿勢許久。直到邵昱年鬆開門把手,後撤了半步。

他又恢復了素日的克制,眼神淡淡地注視著她,「怎麼了?」

見她不答,他狹長的眼裡逐漸爬上一抹溫柔的清冷,「你跑什麼。又接到電話了?還是聽到了誰的聲音?」

鄭瀾猛地抬頭,對上邵昱年直白幽沉的目光。

那些失神,愣怔,她知道他全數瞭然,卻從沒想到他會戳破。這是第一回,邵昱年將房間裡的大象攤上了桌。

男人緩慢地舉起手,指尖蜷曲,幾乎快要捧到她的側臉。

他是想捧住她的,掌心仿佛蓄著一汪溫度舒適的泉。

鄭瀾感覺自己臉上柔軟的細絨毛都豎了起來,像磁鐵似的,神經繃緊,肢體卻隱隱想要他靠近。

但邵昱年仍在毫釐之間停住,一點一點將手指彎折,在她耳邊握成拳。

邵昱年的聲音有些啞,透著慈悲:「你不想說就——」

鄭瀾:「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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