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那裡失火，隔壁住的人名叫甄士隱，他的妻子在火災中喪生，他本人也在大火中不知所蹤。老師，認識他嗎？」黛玉將手從賈雨村手中抽出，後退兩步。

大雪驟然停止。

二人此刻不在蕭瑟的林府，而站在一座佛堂前。

佛像慈目低垂，金手中端著一朵蓮花。

黛玉走進佛堂，虔誠的跪下，朝著佛像一叩首。

「背信棄義者，恩將仇報者，作奸犯科者，皆將被業火焚身，受盡苦楚而亡。」黛玉抬起頭，雙手合十。

佛像微微頷首，嘴唇微彎。

賈雨村站在金佛前，沒來由的小腿一顫。

他咽了咽口水，抬頭看佛像。

不料，這一抬頭，蓮座上佛不是佛，只見到一位怒面修羅，惡狠狠的瞪著他，眼睛瞪的眼角都齜裂，流出殷紅的血來。

金色的佛化身暗黑的修羅，越變越大，越變越大。

與此同時，廟外燃起熊熊烈火。

「報應不爽，它來啦。」

黛玉在大火中衣袂飄揚，似瑤台仙子般安定從容。

第12章 天上掉下個林妹妹

「賈雨村！你可知錯？！」佛龕里的黑面修羅怒道。

「我…我有什麼錯？！」賈雨村一甩袖子。

「甄士隱一家對你有恩，你知恩不報就算了，還落井下石。在村里見到英蓮，也不圖報恩救她一命。」

「你害了那麼多無辜女子，讓她們精神錯亂，被困荒村。」

「而你，還不知錯？！」修羅面容扭曲，怒意更甚，他湊近賈雨村，一張黑臉放的無限大，將賈雨村籠罩在其中。

「有恩便要報，他甄士隱資助我上學難道就沒有私心？難道不是看重我的才華天賦，想著有一天我能出人頭地，成為他的助力？」

「他助人不純粹，如何怪我恩將仇報？」

「我在英蓮心中留下逃跑的種子，難道不是助她？」

賈雨村越說越起勁，他本被黑面修羅驚的壓倒在地，現下竟直起身來，怒目以對。

「趙家村女子你又怎解？」修羅吼道。

「人的本質是動物，自然界的本質是弱肉強食。趙家村的女人們是弱者，該被吃，這是自然規律，也是她們的宿命。」賈雨村不屑道。

「……」

葫蘆寺中的火焰緩緩熄滅。

賈雨村得意一笑，往寺外走去。

他身在意識世界裡，卻沒有發現自己身在其中，就像夢中人不知身在夢中一般，更是早已忘記身邊還跟著黛玉。

突然，他腳步一滯。

葫蘆寺門口走來一人，他腳步緩慢而堅定，腰背挺的筆直。

尚未完全熄滅的火焰似乎隨著他的到來又死灰復燃。

「命的本質是因果報應，運的本質是趁勢而起。而今你惡因種下，運勢已竭，還要為自己辯解嗎？」

「我助你上學，沒有想著要你未來的助力。」

「英蓮落困，我也沒有要你一定救她。」

「只是世間之事你我不可定，宿命卻在定，你說弱肉強食是趙家村姑娘們的宿命，那你的宿命是什麼？」

那人走到賈雨村面前，眼中帶著幾分悲憫和傷痛。

「甄…老師。」賈雨村囁嚅道。

有一種人，他將自己的廉恥與過去的回憶藏在意識深處，即便神佛降臨，他們也有自己的理論能自圓其說。

黛玉深知，對付這種人，一定要將他過去的記憶挖出來，所以她在賈雨村的意識世界裡幻化成了甄士隱。

「雨村，好久不見。」甄士隱道。

賈雨村突然發現自己身在甄士隱家。

中秋佳節，螃蟹家宴。

這是賈雨村第一次吃螃蟹，甄士隱與他一同品酒吃蟹，他那時青春年少，對未來無限憧憬。

只是他從小刻薄寡恩，不願意相信他人。

但那些時日，甄士隱對他的幫助，讚賞與支持都是實打實的。

而英蓮那會還小，眉目可愛惹人疼，他還抱過這孩子…

她不過是個孩子，怎麼就遭受了這樣的事。

賈雨村身形一顫，抱頭痛哭起來。

整個世界隨著他情緒波動而崩塌，而他的身體似乎也融於其中，從頭到腳碎成一塊一塊。

……

黛玉睜開眼，發現自己歪倒在一輛車的后座上，身邊是睡著的賈雨村，他面容苦楚，上半臉皺在一起，似乎做了噩夢。

車子正在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