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因為氣血虧盡, 她的聲音也低弱:「……扶我起來,好麼……?」
從那一夜後,她再也不叫他深叔了。
男人面上的表情很複雜,眼中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眉心緊蹙。
但他還是立刻握住了她的手,另一隻手臂從她肩背下穿過, 只是稍稍使力,就把她從床上扶起。
原本他想抽手去為她拿靠枕,但在動作的時候, 左手被握緊。
玉憐脂抬眼看著他,她面無血色,呼吸也不平穩,用盡力氣也只能堪堪虛握住他的手, 不肯放開。
她又不說話,可偏偏他總是能知道她想要做什麼。
男人扶壓在少女肩背上的那隻手緊了緊,最後移身坐到了床榻邊緣,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此時此刻,他想他不會拒絕她任何要求。
原是他對不住她。
光影映在窗紙上,仿若一對愛侶,親密無間,共話夜雨。
然而少女壓抑的低咳把房中脆如薄紙的假象輕易戳破。
玉憐脂左手和抱著她的男人緊握,右手抬起,捻著帕子壓在唇上。
她已經咳不出東西了,今日她身體裡的血流了又流,只是天寒,肺部還有些燥癢,她連咳喘聲都很虛弱,病入膏肓、行將就木。
所有情狀,都在提醒現在抱著她的人一件事——
他害了她。
行宮裡的一場算計,最後受傷最重的是一個無辜之人。
玉憐脂感受到握住她手的那隻大掌倏地收緊,她輕喘兩聲,搖搖頭,放下了帕子。
男人低下頭,正欲開口說什麼,卻被懷中人搶先一步——
「我的身子……太不爭氣,」她說著,眼角有淚水盈出,「你不要太自責……一切都是陰差陽錯罷了。」
到了這個時候,她要對他說的第一件事,竟是安慰。
「是我害了你。」他閉了閉眼,偏首,下頜壓在她的發頂,「是我的錯。」
此時他們好像回到了那個耳鬢廝磨的晚上,她不用小心翼翼地叫他世叔,畢恭畢敬地喚他侯爺,他也不再把她視作因緣入府的過客,而是唯一一個與他有情-欲糾葛的女子。
她的生命如風中殘燭,也許過了今晚,她將永遠沉眠。
所有禮法規矩、人倫綱常,在生死的面前,全都微不足道,連被提及的資格都不配擁有。
「……我想見你,是想求你幾件事……但,若是你為難……」玉憐脂的眼半闔,說話的速度很慢。
謝硯深壓下聲,應她:「我說過,一定會補償你,無論你想做什麼事,我一定盡全力。」
淚水滑下她的側頰,她的聲音帶著泣意:「除了你,我已經沒有別的人能託付……」
謝濱染疫,高大夫人身體孱弱,不理外事,王老太君根本不可能盡心幫她。
算來算去,有能力,也有心會完成她囑託的人,竟真的只有他。
「第一件事……若是我真的撐不過去了……」
話音還未落下,她的身體被猛地抱緊,男人的下頜繃緊,脖頸青筋浮現。
玉憐脂側首靠在他頸窩處,左手手指輕動,和他十指相扣,隱秘地安撫。
而後,她接著說:「……若是我死了,玉氏必定再次被那些覬覦產業的人盯上,呂叔雖然能幹,可他畢竟不姓玉,到時候,沒了我這個名頭,玉家就守不住了……」
「你要幫我……幫我把,玉氏產業,都交到呂叔的手上……無論如何,無論,用什麼手段,都別讓,別讓玉氏祖祖輩輩的心血,落到那些小人手裡……!」
她流著淚,輕聲說:「我來京許久,知道,你不喜以權勢強壓於人,但這一次,我卻要勉強你了,可你,你不要怪我……」
謝硯深閉上雙目,薄唇摩挲她的發,沒有說話。
玉憐脂吸了吸氣,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眶變得通紅:「第二件事,你,你一定要替我辦成……否則,否則我死,也難瞑目……!」
男人倏地睜開眼。
他知道她要說的第二件事是什麼。
「找到,找到害死我爹娘的兇手,替我……報仇!」這句話,她幾乎是聲嘶力竭。
說完,她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粉色,呼吸都開始困難起來,淚水不受控制地滾下。
謝硯深眼中赤紅,立刻將她扶躺下來,偏過身就要喚人。
但她卻死死拉著他的手,不肯放開:「你,你答應我……你答應我……」
他咬著牙。復又反過身,單膝跪在她的床邊,一字一句地說:
「我以鎮北侯的名義發誓,一定盡我所能,為你了卻心愿。」
「你放心,我絕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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