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聲喊:「哥哥!」
章言禮騎著車走了。我噠噠噠地跑出臥室。二叔叫我再給他倒一杯酒,我把料酒給他。他知道是料酒後,罵我沒良心,連瓶啤酒都不給他喝。我靈活地躲過他的手,雖然我有點胖墩墩,腳還有一點跛,但我很靈活。
我噠噠噠地跑下樓。章言禮的車停在門口,他問:「小孩兒,餓不餓,哥帶你去吃飯。」
我點點頭,打算爬上他的摩托車。但我有點胖,爬不上去,只能一點點地往上蹭,像是一隻靈活的水母,黏著車后座往上爬。
黃毛在另外一輛紅色摩托車上。他笑著說:「小孩兒你明明經常吃不飽飯,怎麼把自己養這麼胖的?」
我謙虛地說:「虛胖,虛胖,都是虛胖。以後我長大了就瘦了。」
我吃得多,餓得快,姥爺因此總是餓著我,不讓我吃飯。我沒覺得姥爺不好,姥爺做的燜五花肉很好吃,我能吃一盆。
章言禮下車,雙手卡在我的咯吱窩下,然後一用力,我就被抱起來,坐到他的車后座上。黃毛湊過來,要捏我的臉。章言禮拍拍他的手背:「別把人小孩兒給捏圓了。」
我握著章言禮的手,放到自己臉上:「哥哥捏,捏不圓。」
章言禮捏了下,黃毛又伸手過來。我把兜帽戴起來,兩隻手握住兜帽的繩子一拉,臉就藏進兜帽里了,只露出一張嘴巴。
黃毛氣得在章言禮肩膀上輕拍了一下:「你這樣的黑.社會混子,怎麼還有這麼忠實的小跟班?」
我把腦袋埋到章言禮的背上,拱來拱去。章言禮說:「再跟小豬拱白菜一樣,我就不帶你去吃飯了。」
我停下來,抱住他,一動也不敢動。
黃毛拿他的手機給我倆拍照。他的手機屏幕不知道有多少劃痕,跟五子棋的棋盤一樣。黃毛舉著手機給章言禮看:「跟狗一樣,諾,你看。」
章言禮看了眼:「真是。」
我湊過去看,問:「小狗在哪兒呢?」
章言禮跟黃毛笑起來。黃毛趁機揉了揉我的頭髮,說:「小狗在你哥的車上呢。」
我哥的車上只有我,沒有小狗,他在撒謊。我和哥說黃毛撒謊後,哥笑著點頭:「嗯,他撒謊,不和他玩。」
兩輛摩托車一前一後地開走。到江邊的一個飯館子外停下。一個長得胖胖的大叔走出來,他光著膀子,手裡拿著一大盤肉和兩瓶酒。
黃毛湊跟去,喊了聲爸爸。鄒記飯莊在這裡一開就是十五年,今天是第一天營業。十五年後,我帶著章言禮去吃飯。章言禮三歲零三百三十六個月,我三歲零二百四十四個月。他靠著飯莊生鏽的欄杆,邊抽菸邊喝酒。我把外套搭在他身上,趁著鄒老闆去廚房,偏過頭吻他。他閃身躲避,煙味在我的舌尖留了許久。我站在他旁邊,沒敢再喊他哥。
那天的晚風很輕,像蒲公英在金九時節飛向給天空的吻。我和章言禮在二層的小出租里做了。三峽牌的電風扇,嗚嗚地吹著。桌上擺著兩片西瓜,地板擺著兩雙拖鞋。章言禮趴在床上,叫我小蘑菇。
他剛從櫟陽出差回來,我沒捨得他走,於是纏著他,將他拽到床上接吻。我們滿頭大汗,汗水比蜂蜜還黏人。章言禮伸手,手心按著我的額頭,將我額前的碎發推起來,露出我額頭上的疤痕:「這麼多年,也長好了。」
我笑了下,說當然。章言禮抬起頭,來吻我額頭上的疤痕。他說:「唐小西,去過自由的日子吧,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不值當。你是聰明人,聰明人知道該怎麼選擇。」
我呆愣地還維持著將他圈在懷裡的姿勢,他從我懷裡離開,穿好衣服和鞋子,離開。我像是一朵長在床上的蘑菇,沒有供養我的養料,我難受到幾乎要死掉。
今天,鄒記飯莊剛開業。黃毛叫了好多朋友過來幫忙。有的收拾桌子,有的幫忙抬架子和棚子,還有的在旁邊餵小鴨子。餵小鴨子的叫多多,是黃毛的妹妹。多多今年六歲,眼睛生下來就看不見。
因此多多沒有上學。
我把章言禮給我的棒棒糖分享給她。她戴著粉色的兔子眼罩,手裡捏著我的棒棒糖,咧著缺了門牙的嘴,笑得像一朵花。
吃飯時,多多挨著我坐。我挨著章言禮坐。黃毛說:「章言禮,你看你像不像是小孩子的護衛隊隊長?」
黃毛拿了酒杯,給章言禮滿上。淡黃色的酒液,在淡黃色的黃昏中,開出白色的酒花。
章言禮喝醉酒,黃毛說他開車送章言禮回去。他拿了件外套,披在章言禮身上。我抓著他,要跟著。
「小孩兒,你自己找不找得到回去的路?」黃毛問。
我點頭。
「那就自己回去。」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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