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我的校服丟進茅坑裡。然後把我鎖在最裡面的坑位。我要是想要出去,要麼從上面爬出去,要麼從下面很長一條的茅坑裡爬出去。
他們欺負我,就只是因為我與眾不同,是個跛子,和別人完全是兩個模樣。我在廁所里待了一個多小時,苟全來找到我。他拉著我的手,說:「唐小西,你被關了你不會喊啊?」
我啞著嗓子,對他說:「我要怎麼喊?我喊了半個多小時,沒有人來幫我嘛。」
苟全把我的校服撿起來,丟到洗手池裡,反覆地洗。我洗袖口,他洗領口。洗著洗著,我就哭了。我說:「我要是有哥哥就好了。我要是有一個不好惹的哥哥,誰都不敢欺負我。」
苟全說:「你要把你爸從墳里挖出來,讓他給你生個哥哥?」
我拿了水灑他臉上:「我只是打個比方。你聽不懂打比方嗎?」
「我又沒有學過。」苟全拿水來潑我。
我們在廁所里打水仗。晚上都濕著回家。天邊的夕陽像是橘子汽水味道的落日,夾著一點巧克力煉乳,一點白色奶油。我咂摸咂摸嘴,真想一口吃掉。
所以我才那麼想要讓章言禮當我哥。他是個好人,他不好惹,他對我好,他是個好哥哥。
章言禮在一家汽修廠工作。雖然說是工作,卻並不用打卡上班,由於汽修廠是老闆是章言禮的叔叔,所以他經常翹班,沒有人說他。
章言禮幫過我兩次,所以我理所應當要給他一點回禮。
因此我每天放學,會在學校門口的小賣部留一個小時,幫劉文明照看一個小時的店。劉文明是我姥爺的牌搭子,耳朵不好,他最近忙著跟我姥爺打牌,每天下午都要去我家。
我幫他照看一個小時店,他給我一塊錢。兩個星期,我攢了十三塊錢,有一天因為有個小女孩兒過來賒帳,我讓她跟我一起在小賣部守了一個小時,然後把我的一塊錢工錢給了她,她給她姐姐買了一張賀卡。
我用自己賺到的十三塊錢,買了卡紙和膠水。在家裡做兔子繡球。苟全來我家,趴在我臥室的地板上,問我做繡球幹什麼?
「你又不是女生,做手工幹嘛?也有要表白的對象了?」苟全問。
「表白?」我疑惑,「這是什麼意思?」
「你還不知道?」苟全不可思議,「就是兩個人,一個男的,一個女的,其中一個喜歡上另外一個,忍不住了,想要對那個人說『我喜歡你』啦,『愛你』啦,就叫表白。」
「真膚淺。」雖然不懂,但我還是得嘴一句。好像隨便評價一句,我就真的懂了一樣。
房間靜悄悄,像是寄居蟹的殼。傍晚的陽光照進來,成了填充蟹殼的柔軟的肉。我們兩個小孩子在淺淺地呼吸,小兔子繡球像是這隻寄居蟹的心臟,柔軟而秀珍,承載著我和苟全此刻所有的希望。
「真的做出來了!」苟全扯了下臉上的紙。膠水黏黏糊糊的。
我驕傲地抹了一下鼻子,把兔子繡球放在桌子上:「我明天就去表白!」
「表白?跟誰?你真的有喜歡的人了?」苟全不可思議,「我們才讀三年級,你就有喜歡的人了?要是被老師知道了,你要被罵死的。」
「不僅要被罵,還要寫檢討。」我補充說。
「那你還表白幹嘛?」
「我喜歡他哇。」我說。
「誰啊,我認識嗎?是二班的周倩倩嗎?」苟全問。
我搖頭:「是章言禮。」
苟全無力地躺在地板上。我爬過去,雙手撐在他的臉頰邊,問他:「不行嗎?他可是章言禮。」
「你是不是有病啊?章言禮是男的,他都跟我們不是一個年級的。」苟全說。那些交換QQ號的人,都是一個年級的,這都是道上的規矩。
「我喜歡他啊。」我說。
「你懂什麼是喜歡嗎?你根本不喜歡他,你只是想要他保護你,你只是自私而已。」苟全推開我。他坐起來,氣呼呼地踢開地上的一堆碎紙,跑走了。
我自私嗎?
我抱著兔子繡球,像是抱著一顆柔軟的心臟。我只是想不被人欺負,只是想章言禮護著我,為此我可以討好他。我有想要得到的東西,我因此付出一些代價,這叫自私嗎?
睡前,姥爺在外面點盤香。艾草味的那種黑色盤香,味道特別濃郁,好像要把人也一塊兒給熏死一樣。我把蚊帳放下來。姥爺進我的房間,叮囑我下周末要跟他回鄉下去祭拜爸爸。
我嗯了一聲。姥爺把門關上,留了一條縫。他在外面喝酒,看某個衛視新出的泳裝美女節目。我借著外面電視機的光,趴在床上看我新做的兔子繡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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