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苟全去江邊放炮仗,恰好遇上章言禮。我吃力地從江邊的亂石灘往上面爬,苟全在後面推我屁股。我一邊朝章言禮揮手,一邊喊哥。
章言禮回過頭。他佇立在路旁邊,眼睛裡閃著淚光。我撲到他懷裡,他把我接住,然後很疏遠地把我推開:「別挨我。」
「哥哥,你這兩個月,怎麼不回來了?我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我把炮仗塞他手裡,「哥,我們一塊兒玩。」
我聽到有人在說什麼垃圾,敗壞之類的詞。章言禮一隻手捂住我的右耳朵,另外一隻手很快地抱起我,我的另外那隻耳朵挨著章言禮的耳朵,我們一起離開了鄒記飯莊。
我們一直逃到章言禮的家才停下。苟全跟在我們後面,特別慫地對章言禮喊:「把蘑菇放下!」
我抱著章言禮的脖子,跟著他在雪地里奔跑。他的圍巾很軟,脖子的溫度很熱。
樓梯像是曲折的煙囪,原本該是人間煙火的集散地,卻因為整棟樓已經不適合人類居住,而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我們三個人,躺在章言禮的床上。房子已經無法供暖,屋子裡和冰窖差不了多遠。章言禮搗鼓了自動發電機,還好能夠使用。他打開了電熱毯,我們三個人團團坐到電熱毯上,腦袋挨著。
苟全已經忘記章言禮是「殺人犯」了。他冷得很。我抱著章言禮,很快睡過去。我醒過來時,黃毛已經來家裡了。
黃毛和章言禮道歉說:「我知道多多的死和你沒關係。但是我不敢和他們解釋,你知道的,我之前因為喜歡男人的事兒,被別人說過。我要是敢幫你說話,我爸的飯館就開不下去。」
章言禮說:「明白。」
儘管他說得很簡單,也很大度,我卻能夠感受到,章言禮在難過。
他的難過像冰塊凍住的心臟,因為他此時的呼吸都變得很淺很淺,仿佛只要一用力,就控制不住難過了。
章言禮跟黃毛去外面談事情。苟全跟我躲在被窩裡。
苟全問:「你說章言禮到底是不是殺人犯?」
我說:「肯定不是,當時我親眼看見的,多多在江里,哥哥跳下去救的他,我就是人證。」
苟全搖搖頭,他搖頭時,腦袋打到了我,他說:「你不能當證人,你會為了你哥做假證。你喜歡他嘛。」
我有點喘不過氣來了。我趴在被窩裡,有點難受地說:「我們要不要先把被子掀開,在被子外面聊天。」
苟全也熱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他說:「有道理。」
於是我們躺在暖和的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然後雙雙睡著。
章言禮進屋子裡來的時候,我也是不知道的。我晚上醒過來,還要找哥,姥爺哼一聲,對我說:「讓你不准去找他,你非得去。今天還讓人家把你抱回來。你就想要別人來戳你姥爺我的脊梁骨是吧?」
我和姥爺說:「我哥不是壞人,他人很好,他給我錢,帶我吃好吃的,幫我教訓欺負我的人,他教我不准偷東西,要做個好人。」
姥爺嘖一聲:「他自己怎麼做不到?」
我不知道怎麼反駁姥爺。哥哥不這樣做,肯定有他的原因,就像大家都覺得多多是他害死的一樣,或許哥哥偷東西這件事也是誤會呢?
我相信他,他是我哥。
哥哥走那天,是周末。章卉阿姨過來作客,她給我帶了一條聖誕圍巾。我圍著圍巾,開心地夸章卉阿姨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二叔大手一揮,給了我五十塊錢。
我拿了二叔的手機,給章言禮打電話。電話接通。章言禮那頭傳來火車的聲音。軌道咬合在一起發出的哐哐聲,震著我的耳膜。
「哥,你要走了嗎?去讀書?」
「不是,我不讀了。」章言禮說,「我去打工了。」
「打工?你不是要繼承百超汽修廠嗎?你走了的話,廠子呢?」我問他。
章言禮說:「這種話你怎麼也信?唐小西你是不是笨蛋啊?」
我拿著二叔的手機,邊哭邊往外跑:「哥,我不准你走。你不能走,你要留在海城,你說過,你讀三年書就回來的。我不准你走!」
一個小孩,在城市的大迷宮裡,什麼也做不到。左腿隱隱作痛,握著手機的手因為沒有戴手套,仿佛要被凍住。靴子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二叔從家裡追出來,問我,拿著他的手機幹什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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