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橫琴島被海水覆蓋腳踝,風是鹹的,夾雜著灰塵的味道。藍色的鞭毛藻在海岸邊不安地躁動。鞭毛藻是螢光海的形成因素,這是櫟陽的特色之一。
晚上十二點,章言禮回來。
梁盛的臉上掛了彩。
我在酒店樓下等他,見到章言禮,便牽著他的手到樓上的房間。章言禮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什麼話也沒有說,便轉身去洗澡。
許殷默來敲門,他問我章言禮有沒有回來。
「你哥把梁盛給揍了。合作沒有談成。」許殷默言簡意賅地說,「你哥真的很直截了當,不愧是以前混過的人。他知道自己是擔保人後,直接起身就走了。梁盛給他多少錢,他都不留下來。梁盛想要強迫他摁手印,結果被章言禮直接給揍了。」
許殷默頗有一些佩服地說了好多話。在這樣的小少爺眼裡,很少見章言禮這樣混帳做法的人。
而我卻知道,章言禮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父親曾經欠了許多賭債。他曾多次參與到父親借錢的交易現場,充當見證者,看見好幾個父親的好友因為擔保,而後被父親害得妻離子散。
章言禮並不是有多聰明,也並不是有多勇敢,他只是沒有退路,他知道擔保人這事兒當了沒有什麼好下場,他甚至連野心都沒有,不管梁盛給他什麼,他都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多的東西,他一分也不要。
「唐小西,梁盛不會放過你哥的,你哥讓他出了丑,他報復心很強。」許殷默擔心地說。
「我哥不會怕的。」我篤定地說。
章言禮什麼都沒有了,他不會怕的,以前的章言禮活得就像是沒有明天一樣,什麼時候怕過?
章言禮洗完澡後,他在床上坐了一會兒。他手裡夾著一根細長的香菸,他抽了兩口,手指有些抖。
他對我說:「蘑菇,現在要不要跟哥連夜跑路?」
酒店房間內,亮堂的光照在章言禮那張俊秀的臉上,黑色的眼睛像是豹子的眼睛一樣,睿智而充滿野性。淅淅瀝瀝的雨水,拍打著窗戶。
我很訝異地清楚一個事實,章言禮在怕,他真的在害怕梁盛的報復。
「因為梁盛嗎?」我問他。
「你從哪裡知道的?知道多少?」章言禮反問我。
我在他腳邊跪下來,扶著他的膝蓋,握住他空出來的左手,很緩慢很輕地按摩,緩解他手抖的症狀:「許殷默告訴我的。他說你打了梁盛。」
章言禮說:「是,我打了他。」
「哥,你是不是害怕了?」
章言禮帶著煙味的手掌,落在我的頭上,又緩緩地滑落到我的後脖頸上:「當然怕了。我有你這麼個牽掛了,他要是動你,我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我只能把你帶在身邊,去哪兒都帶著才放心。」
我笑了笑,章言禮的話讓我好安心。他如果是大垃圾,那我就是小垃圾,他如果是大好人,那我就是小好人,他如果是童話世界裡的小章魚,那我就是童話世界裡的小蘑菇,他如果是世界裡的章魚小丸子,那我就是他旁邊買一贈一的蘑菇力。
他曾為我彈奏的《灰色軌跡》,給我二十三塊五毛錢,給我縫在羽絨服上的黑色小花,替我在家長會購物清單上劃上的勾,這些都是我要跟著他的理由。
我從外套里拿出昨晚上寫的粉色情書,塞到他手裡:「給你的。」
章言禮很好奇地問:「是什麼?」
他右手夾著的香菸燃燒殆盡,最後一點菸灰掉下來,落在他手裡的粉色情書上。信封沾了菸灰的位置,頓時變得有點黑,像是粉色信封長了一顆咖啡色的痣。
「家長會那天,你不是交代我,讓我給你補一封感恩信嗎?我補完了,隨身都帶著,準備給你。」我偷換了概念。
昨晚在沙灘上的木桌上寫字時,從落下第一個字起,我就明白,這是要給章言禮的信。不會是給別人的。
明白這層關係後,我近乎是妥協於自己心裡的那點彆扭。
一個字一個字,都像是從我的腦海里復刻出來的,不必經過什麼辭藻的堆砌,每一句話都是發自內心。
我從章言禮的左手,接過他的打火機,摩挲著金屬上的刻字。
打火機上屬於章言禮的體溫過渡到我的手指間,所有從章言禮身上過渡到我這裡的,都像是蝴蝶遺失的體溫,鞭毛藻躁動的螢光是黑夜的眼睛,而章言禮是我燃燒熱情的心臟。
他似乎沒有讀懂這封信到底寫了什麼,只是誇讚了我一遍,然後說信紙上的蘑菇畫得不錯。
粉色信封上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每一朵段落後表情各異的蘑菇,都是鬧哄哄的情話,但我說不出口,章言禮也讀不懂。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笔趣马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