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有一點遺憾,我在心裡想。如果姥爺在的話就好了,我可以在某一個春暖風和的晌午,等陽光像麥芽糖一樣被拉得透明而甜美時,坐在淡綠色銀杏樹下,將心事講給他聽。
因為姥爺住進了墳墓里,所以我就只能將心事藏起來,藏到心底,期待它能有朝一日變成璀璨的珍珠,能夠被章言禮喜歡。
第17章
在櫟陽的小島上住了兩天,章言禮打算騎車帶我回海城。許殷默和苟全他們則留在島上繼續旅遊。
因為梁盛派人在監視,許殷默勸我們傍晚趁著天要黑時才走。他和苟全找了個本地的陌生男孩兒充當我,幫我們打掩護。
從櫟陽回海城的路上,章言禮被一輛桑塔納黑車追尾。他騎的摩托被桑塔納逼停在櫟陽通往海城的一段公路上,公路旁是海邊斷崖,由於位置臨近海城和櫟陽分界線,這裡鮮少有人過來。
桑塔納的主人下來。是陳年。
陳年和咪咪交往幾年,礙於咪咪的面子,和章言禮相處也算是能過得去的。朋友談不上,但至少吃過幾頓飯,也能聊得到一塊兒去。
章言禮也是陳年引薦到梁盛面前的。咪咪私底下勸過章言禮,讓他不要和梁盛來往,可梁盛給的錢很多,確實能夠解了章言禮的燃眉之急,家裡小孩兒正是長身體的年紀,他不可能讓小孩兒每年都穿短一截的舊衣裳,也不可能讓小孩兒頓頓都吃不上肉。
何況章言禮已經在梁盛面前過了明路,就算拒絕梁盛也來不及。
咪咪不止一次和他說:「你這是與虎謀皮。」
章言禮反駁她說,你和陳年不也是一樣。咪咪笑笑說,她和陳年那是各取所需,陳年用她這裡來招待人,她用陳年的勢力讓small bear在海城站穩腳跟。
章言禮知道陳年或許對他有企圖,卻沒想過,陳年會想要要他的命。
櫟陽周邊的海島,氣候潮濕溫熱,尤其是夏天雨前,雨蛾藏在草叢裡、路燈下,傍晚大雨前,雲會像很柔軟的白色巧克力曲奇,被大風掰開揉碎,悶在黛青的山崗里,變成淡奶色的雨,被送到鞭毛藻的身邊,蠶食乾淨,只剩下沙灘上乾癟的殘骸。
陳年車裡緊跟著下來兩個男人,我認得,是金洋里的打手。梁盛的金洋時常會處理一些在邊緣地帶的人,譬如一些企圖賣藥的不法分子,因此金洋有僱傭專門的打手。
陳年能夠把金洋的人請過來,就證明陳年跟梁盛是一夥兒的,這一次梁盛給章言禮下套的事兒,陳年也有份。
章言禮把外套脫下來,罩在我頭上。玫瑰香氣和香菸淡淡的苦縈繞在我的鼻間。
章言禮說:「怕就不要看。」
我把外套拽到懷裡,抱住:「不怕的。」
陳年說:「你說說你,昨天幹嘛那麼衝動,乖乖上套不就萬事大吉了。還省的我們這麼折騰。」
兩個男人圍上來,因為是練家子,所以出手很猛。章言禮以前常年跟人打架,實戰經驗豐富,下手狠又准,即便是以一敵二,也不分高下。
陳年舉起槍,朝章言禮的摩托車上射了一槍。是CZ-82捷克式手槍。許殷默喜歡看槍枝武器的軍事書籍,我曾在他桌上看見過CZ-82捷克式手槍的模型,外表和陳年手裡的那一款手槍一樣。
玫瑰棕色的槍托,印著梁家的徽章,槍口部分是金屬質地,冒著硝煙。
章言禮立刻站在的原地,朝我望過來,兩個打手把他壓得跪到公路上。被槍聲驚起的飛鳥,從山林間飛出。
漁船在很遙遠的海面和天邊的交際線,夕陽像血一樣紅,空氣潮濕得仿佛下一刻就要下大暴雨。
「你看,你還是能夠學會聽話的。」陳年笑著說。
我跑到章言禮身邊,擋在章言禮面前。兩個打手甚至不稀罕理我,他們不怕一個剛初中畢業的學生,更不怕一個還沒成年的瘸子。
我抱住章言禮,將他擋得很結實。我想,就算陳年要章言禮的性命,也要先把我的命拿去。
我的命是章言禮的,他要是死了,我也得先把命還給他。
「章言禮,你真的記不起來我是誰了?我可是一見面就把你認出來了。」陳年舉著槍,對準我左腿腳踝。
章言禮的身體在發抖。陳年的手槍直接抵在我的左腳腳踝上。冰冷的金屬質感,從經常疼痛的腳踝,傳遞到腦部神經。
我沒有躲開:「哥,沒有事,反正我是瘸子,就算左腿受傷了,也只是瘸得厲害一點,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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