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即將面臨畢業答辯。我放棄了保研,和恆錦直接簽訂了校招合同,在畢業後,將直接入職恆錦。
許殷默難得責怪了我,說我一直在許氏待得好好的,非得跑到許氏名下的小公司里去發光發熱。
「許氏的財務科容不下你這尊大佛啦?」許殷默把我叫到辦公室,特地問了一次。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去恆錦。」我說,「他在許氏里待的時間比較久,我不想見他了,我得要讓他知道,上回他瞞著我這件事,就是他錯了。何況恆錦是他全部的心血,我想去幫他。」
「既然不想見他,又何必去幫他。你直接和他說一聲,你不喜歡他了,你想獨立生活。有這麼難?」許殷默說。
心底翻湧的情緒到了嘴邊,卻不敢真的說出口,只能換成一句似是而非的話:「他就像是我身體裡的一場以我名字命名的疾病,全世界僅此一例。他在我的身體裡會讓我很痛苦,但要是丟了他,我又好像丟了我自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許殷默說:「今晚去小熊喝酒吧,我請客。就我們兩個。」
完成許氏的工作交接後,下午我回家裡,把章言禮的東西又收拾起來,打包好,放到他房間。
他暫時是不會再回來了。
小到洗漱台上的情侶牙刷,大到他一向喜歡的電吉他,以及鞋櫃裡打好油的皮鞋、冰箱上的氂牛冰箱貼、桌子上的財經雜誌,還有永遠停留在財經頻道的電視節目。都是他留給我的印記。
騎自行車去小熊酒吧,路過劉文明的小賣部。他趴在桌子上打盹,舊的SONY黑色收音機依偎在他手邊,女主播用繾綣的嗓音,唱著《彩虹的微笑》。
「買包煙。」我敲了敲桌子。
劉文明抬起頭,迷迷糊糊地給我從柜子里拿了一包紅塔山:「十五。」
我接過香菸。
來買糖的孩子從我面前跑進小賣部,對劉文明說:「劉文明你怎麼天天都在睡覺?跟豬崽一樣。」
劉文明拿著蒲扇,臉上堆著笑,佯裝要去打孩子。
他似乎太累了,走兩步就喘。
他叫我,說:「你小子好長一段時間不來找我,我還以為你忘了我了。」
從他的語氣里,還聽出一點委屈。
「沒有忘記,因為前段時間談了戀愛,所以沒有時間過來。」
「哦哦,你是該戀愛了。小姑娘是哪家的,我認識不?」劉文明的臉上堆著褶子,褶子裡藏著黑色星星一樣的老人斑。
「不是女生。」我說,「是男人。」
「咋喜歡男人了?你姥爺要是還在,他得罵你喲。」劉文明眼圈都紅了。
他嘴裡嘀咕著:「你咋喜歡男人嘛,你讓我以後到地底下去和你姥爺打牌的時候,咋跟他講嘛。要我說,都怪你那個哥,沒把你教好。」
我坐在小凳子上抽紅塔山:「不是他的錯。你別怪他。」
「他把你腿治好了。」劉文明點點頭說,「是不能怪他,他給你治了腿。我們不能忘恩。」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劉文明。
後來再一次聽到他的消息,他已經去世了。說是他得了腦癌,檢查出來後,他不敢告訴家裡人,就自己硬生生地熬。
可病能熬,疼熬不了。
他每個月的養老金都拿去藥店買止疼藥,許多藥他也不知道是什麼功效,他自己大字也不認識幾個,就胡亂吃。
一把藥接著一把藥地吃,吃到渾身疲軟沒力氣。疼倒是不疼了。
那天下午,我從劉文明的小賣部離開,去看了一場功夫熊貓的電影。
離場後,到商場樓下,打算騎車去小熊酒吧,卻發現自己的車丟了。
商場的停車區有許多自行車,偏偏我的車不見了。
六點,海城的鐘聲響起,鐘聲自我的靜脈,像一隻小貓一樣躥到我的心臟,打了個盹,然後在心臟上撓了一爪子。
許殷默給我打電話,問我到哪兒了,我和他講了我車丟了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感到這麼難過。我已經決定要暫時淡出他的生活了,可是他給我買的自行車丟了的時候,我還是很難過。」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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