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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發明白宋恆焉為什麼會是這麼一種性格。換我在他的家境裡呆一呆,未必能成長得比他好。

思及此,連他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的樣子看著都很可憐。我坐起身,「你不介意的話,我也睡過去?」

宋恆焉「啊」了一聲。我待他的態度突然如此轉折,他不是不疑惑,只不過無論如何,他都想不到之前我和他因為缺乏溝通而鬧出了那麼大的烏龍。

得到他的許可,我小心地注意不要碰到他受傷的那條胳膊,隨後躺進了被窩裡。

鼻尖傳來清新的薄荷味,宋恆焉先前也釋放過信息素來安撫我,我對這個味道並不陌生。

我輕輕拍著他,像哄小孩入睡一樣。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仔細斟酌著措辭,希望宋恆焉不要誤會我的本意。有些事一直悶在心裡也不好受,說出來也許會更好點。「你可以把你父母的情況……跟我說一下嗎?我很想聽。」

話雖如此,就算他拒絕,我也完全可以理解。沒有人喜歡把舊傷疤再揭起來,尤其是在它已經結痂的時候。

然而宋恆焉還是告訴了我。他言語簡潔,沒增添什麼藝術成分,就只是很本分地轉述事實。

大家總覺得豪門內部很難有真感情,某種意義上的確是如此。但在最開始,宋恆焉的父母其實是很被他人艷羨與祝福的一對。

宋恆焉的父親對他母親一見鍾情,當即立斷,展開了追求攻勢。在旁人看來遙不可及的高嶺之花,也在這種熱烈的攻勢下動了心。

他的父親很專一,不出軌,不在外面花天酒地地亂搞,所有的空隙都用來陪伴妻子,在傭人眼裡絕對稱得上是一個好丈夫。

畢竟,以他父親的家世和樣貌,只要勾勾手指,許多人就會迫不及待地貼上來。但他父親從未給過這些人多餘的眼神。

如果日子就這樣過下去,未嘗不是一種幸福,然而他父親不僅以高標準來要求自己,同樣也以嚴苛的標準來要求妻子。

只要宋恆焉的母親與他人多說了幾句話,他父親就生出疑心,覺得這是妻子要背叛他的徵兆。

他沒有把這種疑心咽下去,反而光明正大地擺上來,把和他妻子說過話的傭人、鄰居都召集起來,向他們宣誓主權。

大部分人都覺得他腦子有問題,因為他們真的只是和女主人正常聊天而已。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帶上妻子搬了家,住到了旁邊沒什麼人煙的別墅里。

就像圈養一隻寵物那樣,他用這樣的方式將自己的妻子軟囚禁了起來。她的所有外出、動態都要經過他的知情與准許。

毫無疑問的,大部分外出都被多疑的丈夫掐斷了。他不願意讓妻子參加聚會,因為怕其他人會看中這件寶物。他也不願意讓妻子與其他婦女有過多的交流,因為總覺得她們會「帶壞她」。

年輕貌美的女人就這樣在半密封的籠子裡度日。

故而在最開始懷上宋恆焉的時候,她也想過要不要把這個胚胎生下來。這不是愛情的象徵,而是她無力反抗後留下的敗筆。

但她的一日三餐都被監視著,想要服毒或服藥自殺太難了。最後,她只能在恍惚的情緒里,將這個孩子生下來。

分娩的劇痛沒有摧毀她,只是讓她患上了產後抑鬱症。她厭棄一切,包括自己,包括丈夫,包括她與丈夫結合後誕下的嬰兒。

她甚至不想給這個小孩起名字。於是宋恆焉無名無姓地過了一星期,最後才得到母親隨口起的名字。

但她仍然不愛他。母性雖然存活在血液里,可是比這要濃厚百倍的負面情緒把它掩蓋了。

父親同樣不愛他。起初,他的父親覺得,能有這麼一個產物也不錯,他的妻子生了孩子,和他人勾結的概率就更低了點。

逐漸的,他父親也開始厭棄他,因為覺得他奪走了自己妻子的注意力。

這麼一個狀況里,沒有傭人跳出來阻止,沒有人說這是不對的,因為大家都自身難保。

於是宋恆焉越發頻繁地被父母當作出氣筒使用。他還那么小,身上就總是出現不同的傷疤。

母親掐他脖子的時候,不會留有餘地。他每次從死亡的邊緣掙扎回來,母親總會清醒那麼一下,後悔那麼一下,歉疚地撫著他的背。

而後下一次,還是會照樣掐住他的脖頸。

這看起來永遠不會有終結的反覆循環的噩夢,以他母親的自盡做了一個不由分說的了結。宋恆焉某天清晨走進房間,他的母親已經斷氣了。

他的父親防得很好,所有送進他母親房間的食物和藥物都會被預先檢查,只是一個人有了想要死的決心,無論如何都會想到辦法,將尖銳的刀具藏在枕頭底下。

活著的母親會朝他大吼,會掐著他的脖頸叫他去下地獄,可是死了的母親看起來睡得很安穩,不會再打他,也不會再罵他了。宋恆焉爬上了床,躺到了母親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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