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嗎?」
「好看嗎!」
薛鷙很怕他把肚子裡剩下的那些湯藥也吐出來,於是緊緊地擁住他:「不看了。我沒看了。」
等沈琅不再發抖, 他才將人抱上床榻, 又草草擦乾他的腳, 然後用那張厚實的氈裘包裹住他全身。
薛鷙湊近碰了碰他的鼻尖, 喉結輕微地滾動了一下, 聲音很低:「我知道的……」
沈琅有一瞬間很想掙開被子大聲地質問他, 你知道什麼?像你們這樣哪哪都健全的人又能知道什麼?可是在薛鷙方才開口後,他便已迅速覺察到了自己情緒的失控, 那雙病腿已經夠讓他出醜了,他不想更丑,因此硬生生地將那口怒火吞了下去。
沉默和冷淡至少會讓他顯得沒有那麼狼狽。
薛鷙把燭台上的蠟燭全部吹熄, 然後摸索著擠上了榻。聽著那窸窸窣窣的動靜, 沈琅心裡只有冷意,尋常這匪首隻要同他睡在同一張榻上, 那兩隻手定然摸來摸去的不消停, 不過他大約是真的沒和什麼人「正經」睡過覺, 這麼好些日子, 他時而柔情, 時而蠻橫不講理, 可到底也沒有做到最後一步。
這兩三天沒過來, 想來是因為他病了,不好幫他泄|欲, 所以才懶得上他這張榻來睡。
沈琅在心裡恨恨地想,倘若一會兒薛鷙來親他的嘴,他就咬斷他的舌頭, 倘或他伸手來摸,他就咬斷他的手指……
可等了半晌,也不見那個人的呼吸湊過來,反而是髀骨處感覺到了被挪動、被牽扯的力道。
沈琅掙開氈裘,撐起上半身,眼中含著怒火看過去:「……你又幹什麼?」
窗戶是紙糊的,又半開著,隱約能透入幾分薄薄的月光,在兩眼適應黑暗之後,沈琅發現薛鷙似乎是顛倒著躺在他旁邊的,而他那雙病腿,好像正被這個人抱在懷裡捂著。
「剛燙了腳,怎麼還是冷?」薛鷙輕聲問了句,然後又道,「你媽今夜忘了替你揉腿,我替你按一按吧。」
「用不著。」沈琅想把自己的腳從他懷裡拽回來,可他光是撐著上半身倚坐起來就很艱難了,壓根無處再去借力去和這人搶自己的腿。
「剛才我欺負你了,算是給你賠罪捏腳,」薛鷙向他伏低做小,「行不行?」
「我說不行你就能鬆手?」若他的腳能動,沈琅覺得自己必然要往這人的面門上狠踹上幾腳泄憤,可他不能,因此只能狠狠地罵,「……老狗骨頭、臭老鼠。」
薛鷙聞言忍不住輕笑起來:「你從哪裡學來的髒話?這麼可愛。」
沈琅頓時更是怒急:「滾!你去死!」
「我這就去,」薛鷙頓了頓,復又正經道,「這次真不是故意欺負你,我從前跟一位大方脈科的太醫學過幾招推拿,他雖不是正經太醫院出身,可治痿痹偏枯很有名氣,我爹那時候全指著我一人伺候,那幾招推拿手勢,我如今做夢還總夢見。」
沈琅見始終拽不回腿,身上又很乏累,因此乾脆躺倒下去,不再搭理他了。反正他髀骨以下都沒知覺,隨薛鷙怎樣揉捏,他也不痛不癢的。
躺下才沒多會兒,沈琅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他睡得很不踏實,時夢時醒的,夢裡時而是江南沈家,時而又穿梭到這豫州山頭,一會兒是紫藤下蔭綠的濕霧,一會兒又是這寂靜的落雪寒山。
沈琅記得自己十七歲生辰剛過沒幾天,阿娘和阿爹便攜手走到他床邊,笑意盈盈地告給他一樁喜事。
「你阿娘她又有了。」沈皓明眉眼彎起來,「琅兒,你要有弟妹了。」
沈琅看著阿爹眼角的一點褶皺,只注意到他們眼裡都在笑,耳朵聽著話,心裡卻是空白的。
「琅兒喜歡阿弟還是小妹?」盧綃雲在他榻邊坐下,忽然伸手替他將鬢邊的一縷碎發撥至耳後,「邵媽媽也真是的,成日只鬆鬆地替你挽個髻,東垂西落的,好沒精神氣。」
沈琅很少見到她這樣高興,那對精心描畫的長眉舒展開,好像終於揚眉吐氣了那樣笑著。
他沒答話,沈皓明便搶先替他說:「是小子的話自然最好,若是個丫頭,反正咱們家家大業大,到時候招贅一個本分老實的賢婿進門,也是好的。」
盧綃雲轉頭笑嗔他:「你爹啊他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一張嘴好愛自誇,你沈家是哪門子的家大業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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