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脖子……還疼嗎?」
沈琅還是沒說話,但薛鷙似乎看見他動了動。
「不然你掐回來吧,」薛鷙說,「幾次都行,只要你別生我氣了。」
他知道他們之間的問題並不只有這個,只不過只有這個說出來是最輕易的,過去那些,薛鷙下意識地不想再提及。
「沈琅,」他再一次輕聲說,「……對不起。」
「我要怎麼改,你才能像以前那樣,」薛鷙的聲音越來越輕,「至少裝一下……愛我。」
第56章
天快亮的時候, 薛鷙忽然做了一個沒頭沒尾的夢。
還是在這間臥房裡,他看見沈琅坐在桌案邊上翻書,日光透過菱花窗格, 在書頁和沈琅的手背上落下了幾塊不規則的光斑。
薛鷙很安靜地凝視著他, 以往他常做這樣的夢, 因此潛意識就覺得自己不該靠近, 只要一傍近、一張口, 所有的一切都會消失殆盡了。
但這一場夢似乎有別於他從前做的那些, 因為沈琅的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個錦衣玉袍、峨冠博帶的男人,一下便將沈琅的身影完全攏住了。
兩人很親昵地貼在一處說話, 嘰里咕嚕的,薛鷙一個字也聽不懂,於是他氣急敗壞地衝上前去, 想要將貼在沈琅身上那人扯開, 可無論他使出多大的力氣,卻怎麼也拽不動他。
就在兩人拉扯之間, 桌案上的書冊突然變成了一幅畫卷, 上邊繪著一個中年男人的工筆丹青, 薛鷙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那個什麼狗屁「殿下」。
他感覺自己的整張臉連帶著耳廓都燒了起來, 薛鷙不管不顧地上前去將那一副畫抄手奪了下來, 然後迅速撕成了碎片。
薛鷙瞪向沈琅:「你都沒給我畫過, 憑什麼給他畫?」
可無論他怎麼喊, 沈琅卻只盯著那個男人看,像是把他當成了空氣。
這種漠視讓他更難受了, 他看著桌案邊那個和沈琅顯得親密無間的男人,心裡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殺死他。
可很快他就意識到了這個人的身份和地位,他只是天武寨里的「王」, 離開了那個土匪窩,他什麼都不是。
山下的這個繁華世界裡,眼前這個鑲金裹玉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王爺,殺死他要付出很慘痛的代價,說不準天武寨上下四千餘人,都要因為他一時的痛快而陪葬。
甚至按照禮法綱常,他不僅不能撕碎這個男人,還要朝他跪拜行禮。
可是又憑什麼呢?
是他先遇見的沈琅,也是他先和這個人好的。
這種權貴從出生開始,分明就什麼都有了,憑什麼還要貪心不足地將他所珍視的這個人也給搶走?
薛鷙心底里忽然湧上來一股強烈的絕望與無力感。
他感覺自己幾乎要哭了,終於,薛鷙還是再一次衝上前去,擠進兩個人之間,他抓著沈琅的胳膊,朝他大吼道:「你不許和這個狗屁王爺說話!」
也許是因為情緒過於激動了,薛鷙驚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垂在被褥上的手仍然在抖。
他在夢裡喊了那一句話,可現實里的他卻只是忽然「啊」了一聲就醒過來了。
榻上被他的聲音嚇醒的沈琅轉身低頭,擰眉看著他:「……你是不是有病!」
薛鷙仍有些沒緩過勁來,心口郁著一股氣,方才那股極端的憤怒還在他腦海中旋縈,他有一點分不清方才那些究竟是真是假。
金鳳兒端著水盆進來準備替沈琅梳洗更衣時,薛鷙還站在他榻邊的羅幔旁,眼眶仍有點發紅。
金鳳兒一邊替沈琅更衣,一邊悄悄覷了他好幾眼,然後自以為很小聲地問沈琅:「……哥兒,他怎麼了?」
「誰知道,」沈琅冷淡地,「夢裡被狗咬了吧。」
金鳳兒本來想笑,可一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沮喪模樣,忽然又不敢笑了。
在他的印象里,薛鷙這個人似乎總是嬉皮笑臉的樣子,大多數時候都顯得很好說話,偶爾心情不好時也會冷臉罵人,凶神惡煞的樣子他也見過幾回。
但金鳳兒還從沒見過薛鷙這樣……莫名的,金鳳兒覺得他看起來就像是一條丟了骨頭的狗。
他輕車熟路地將沈琅抱上木輦,然後道:「方才豫王府上送來了拜帖,說是王府牡丹園裡幾株稀世的牡丹這幾日接連開了,要請您過去同賞。」
還不等沈琅開口,就聽旁邊的薛鷙忽然嗆聲道:「不許去!」
他突然喊了這麼一聲,連沈琅都被嚇了一跳,他皺眉看向薛鷙:「你叫什麼?」
「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薛鷙咬牙道:「反正你別去。」
「這裡是東都城,」沈琅諷刺地,「不是天武寨,你以為還是你說了算嗎?」
薛鷙脫口說:「你以為他對你這樣殷勤,他圖什麼?」
「誰都像你這樣齷齪麼?」沈琅氣道,「他的歲數都能當我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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